“姑娘,許大公子派人給你送東西來了。”春華正坐在桌子旁生悶氣,就見門簾一晃,探進了銀葉的一張臉,笑得格外舒暢:“好大一個盒子呢!”
春華聽了這話,臉色纔好轉了些,想着昨日許允褘過來的事情,心裡慌亂亂的一跳,臉上浮出一塊紅暈來。“姑娘,咱們出去將那禮給接了再說。”銀花見春華竟然忸怩不已,不由得好笑,伸手扶住了春華的胳膊:“他派了長隨來送東西,自然不會進內院,還得咱們出去接呢。”
春華“哦”了一聲,邁開步子便走了出去,走到外邊見着昨日跟着許允褘過來的長隨抱着一隻大盒子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裡,只是不知那盒子裡邊是什麼。
“容大小姐,我們家公子爺特地爲你選了件禮物,希望容大小姐喜歡。”長隨雙手捧起那盒子高高舉了起來,銀花走過去將盒子接了下來,笑着送到春華手裡:“姑娘,要不要打開看看是件什麼禮物?咱們也好依着禮物給回禮。”
春華點了點頭,銀花將盒子蓋一揭開,便見紅豔豔的一團,上邊有一張淺綠色的松花箋。春華拿起那張信箋看了又看,還是不知道那五個字寫的是什麼。許安慶見春華那神色,知道自家公子爺的草書讓容大小姐爲難了,笑着走上前去行了一禮:“我們家公子爺的楷書還是寫得很清楚的,可他偏偏喜歡臨張旭的帖……”見春華脣邊露出微笑,許安慶伸手點着那幾個字道:“這幾個字是錦衣配美人。我們家公子爺唯恐容大小姐繡嫁衣會太辛苦了些,昨日特地去珍瓏坊爲容大小姐買了件嫁衣。”
“撲通”一聲,那盒子落在了雪地上,一件大紅的嫁衣飛了出來,襯着那白色的雪地,顯得更是嬌豔無比。站在後邊的小荷見了心裡一驚,趕緊奔上前去,和銀花銀葉一起,趁着嫁衣還沒落地,將它撈在手中。
這嫁衣又輕又軟,摸上去真舒服,小荷羨豔無比的想,看着那上邊繡的兩隻鳳凰,更是眼饞了,連鳳凰的眼睛都是黑色寶石珠子做成的,這嫁衣該要多少錢啊!
“他替我在珍瓏坊買了件嫁衣?好,好,好,他這件禮物真是選得好。”春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偏着頭想了想:“回禮?我該送一件什麼回禮給他好?”
許安慶見春華笑得歡快,也彎腰笑着回答:“容大小姐無論送什麼,想必我們家公子爺也會是喜歡的。”
春華停住笑,盯着許安慶道:“那好,你回去替我抽你們家公子爺兩個耳光,就說這是本小姐賞的!”
許安慶的笑容凝結在脣邊,十分不解:“既然容大小姐喜歡這衣裳,爲何要……”
“你問問他,強買強賣的感覺是不是很好,素日裡頭他就是這般欺負人的不成?”春華望着許安慶,臉上逐漸變成了憤怒之色:“我見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本以爲他是個不錯的,沒想到他竟然身染紈絝惡習,想要做什麼便做什麼,也不看人家願不願意。若這件衣裳不是我的,而是別家小姐定下來的,他就這樣將衣裳買走,到時候人家該穿什麼出嫁?他如此橫行霸道,着實令我失望!”
許安慶張大了嘴巴望着春華,沒想到公子爺昨日做的事情容大小姐悉數盡知,莫非那珍瓏坊是容大小姐開的不成?他偷偷看了看春華,實在想象不出來她是做生意的東家,只是鋪子裡邊的東西賣了就是好事,她爲何還這般生氣?
一頭霧水,許安慶只能點頭應答下來,怏怏的離開了長寧侯府。回到自己府上,許允褘正在書房裡翹着腿等回信,見許安慶挨着牆角走過來,一步跳了起來:“你親自交給容大小姐了?她說了什麼?可給了回禮?”
許安慶哭喪着一張臉道:“東西是交給容大小姐了,她也吩咐我給回禮了,只是……”
“回禮是什麼?”許允褘急急忙忙的往許安慶手裡望過去,見他兩手空空,勃然大怒:“你是不是將回禮給弄丟了?”
“容大小姐說回禮是……”許安慶望了許允褘一眼,吞吞吐吐的說出了下半句話來:“她讓我狠狠的抽公子爺兩記耳光!”
“什麼?”許允褘驚住了,站在那裡摸了摸腦袋:“我送這嫁衣得罪了她不成?不行,我得去親自問問,我纔不相信容大小姐會這般蠻不講理!”
長寧侯府主院裡的容夫人得了信兒,原來許大公子送了一件嫁衣給春華,她心裡微微寬了一寬,原來是送件嫁衣,並不是什麼金銀珠寶之類的,自己就算拿過來也沒用,閉上了眼睛悠閒的說了聲:“原來是件嫁衣,隨他去送罷!”
淑華坐在旁邊心裡卻在翻江倒海一般,只覺得翻騰得難受,容春華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善事,竟然修來這樣好的福氣,有如此體貼的一個未婚夫,眼前彷彿浮現了許允褘穿着哆羅呢大氅的模樣,長得英武,又體貼關心人,自己這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遇上!
“祖母,這嫁衣都是女方自己準備罷?哪有男方送的道理?”淑華低聲說了一句:“若是傳出去,旁人還會笑咱們長寧侯府窮酸到連嫁衣都備不起呢!”
容夫人聽了這句挑撥,騰的一聲坐正了身子:“你說的沒錯,可不是這個理兒?不行,我得讓老大媳婦將這嫁衣退回去纔是!”
站起身來,容夫人扶了沈媽媽的手大步往外邊走了過去,淑華望着容夫人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容春華,我就是要讓你得了禮物心裡也膈應得慌!”小荷站在淑華身邊,聽着她說話陰惻惻的,不由得心裡有些發毛,三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了,她對四小姐有敵意自己還能理解,爲何平白無故的,又恨上了大小姐?難道她是想將自己的姐妹都得罪完不成?
華瑞堂這邊,容大奶奶正聽着銀葉在說方纔流朱閣裡發生的事兒,一邊點頭一邊訝異:“原來竟是被許大公子給買走了!爲何他要去買嫁衣送給春華呢?”
金枝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軟綿綿的說了幾句:“昨日許大公子嫌咱們家姑娘繡技不好,我便說了句頑笑話兒,讓他去買件嫁衣送我們家姑娘,沒想到他竟然當了真!”
容大奶奶聽了嗔怨的看了金枝一眼:“你也真能沉住氣,昨日裡見小姐眼淚珠子都要落地了,還將這事擱在肚子裡,只管穩穩當當的在旁邊看着!害得小姐一晚上都沒睡好覺,今兒早上見她眼睛下邊黑了一圈兒!”
金枝連連彎腰,伸出手輕輕在自己臉上颳了兩下:“我自己認罰,奶奶便別再責怪我了,奴婢也是想替咱們家姑娘試試姑爺的心,看他究竟是不是在意咱們家姑娘,這一試,不就清楚了?”
容大奶奶聽了微笑不語,心裡很是得意,雖說許大公子強買衣裳這事兒做得不好,可卻也說明他對春華上心,以後春華嫁過去自己也便能放心了。正在想着,就聽外邊響起了腳步聲,主僕幾人擡頭一看,容夫人由沈媽媽扶着走了進來,臉色不虞:“老大媳婦,聽說鎮國將軍府家的長孫給春華送了件嫁衣過來?”
容大奶奶見着婆婆黑沉沉的臉色,心裡納悶,許允褘給春華送嫁衣,這雖不合禮節,可這是自己流朱閣的事,爲何婆婆卻這般不高興?她慌忙站了起來將容夫人讓到上頭坐了下來:“回婆婆話,確有此事。”
“難道你不知道嫁衣是女方準備?你要別人來笑話我們長寧侯府窮得連做嫁衣的銀子都沒有?”容夫人將手拍着桌子砰砰響,眼睛在桌面兒上邊溜了一圈,見那桌子上邊放了一摞賬簿子,心裡彷彿被人猛的擊了一掌,飛快的沉了下去,昔日坐在華瑞堂裡理事的場景似乎又浮現在眼前,說話的聲音不由得擡高了幾分:“你這個做母親的,便是連自己女兒的嫁衣都沒有準備好,還來主管什麼內務?能管得好嗎?”
容大奶奶聽着容夫人這話,知道她是將不能主理中饋的氣撒到了自己頭上來了,但她倒也不慌不忙,只是笑着對容夫人說:“婆婆管事的時候常說,只要容府不缺衣少食便是做得很好了,媳婦也當了幾年家了,不見容家有誰吃不飽穿不暖,也不見有送糧米的老闆說的銀子對不上數,更不見有人來訴苦說沒領到月例銀子。”見容夫人的臉色變了變,容大奶奶吐了一口氣,擡高了頭:“誰在背後亂嚼舌根子說我沒有給春華準備嫁衣?這嫁衣我去年就已經備好了,許大公子樂意送春華一件,那是他體貼愛惜春華,他們小兩口的事兒我這做長輩的去摻和那麼多做什麼?愛送便送,又不是給了外人,春華若是不接他的禮,說出去人家指不定會暗地裡笑話長寧侯府張喬做致呢!”
容夫人見容大奶奶明裡暗裡都在踩着自己說話,偏生自己還不能捉住她一絲錯處,心裡更是惱怒不已,目光停留在那一摞賬簿子上邊,只覺得頭暈腦脹,摸着胸口喊沈媽媽:“快些扶我回去,這裡悶得慌。”
“金枝,快些去扶着夫人好生回去,外邊雪厚,仔細跌了跤子!”容大奶奶笑吟吟的推了一把金枝:“誰讓你饒嘴多舌,就罰你到外邊多走幾圈。”
金枝笑着行了一禮,快步跟上了容夫人:“夫人當心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