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利倒退幾步,又踩中一隻東西,是一隻螃蟹似的蒼蠅,蒼蠅也伸出剪刀似的喙,向他的腿攻來。韋利大叫着,向着他的汽車沒命奔去。當他鑽進車裡關上門,看到車身上爬滿了各種奇蟲怪豸。他發動了汽車,聽得有人在高喊:“韋利,你快來,我請你吃雞頭……”他從反光鏡中看見,堂叔手裡捏着三個雞頭,向着他追來。他立即一踩油門,車子飛也似地奔馳起來。
然而沒開出多久,迎面是那座山擋住去路。再看反光鏡裡,一大羣怪模怪樣的人,還有怪模怪樣的蟲獸們,正在後面追來。他正恐怖萬分,忽聽有人在說:“前面有路,開過去吧。”他睜眼一看,隧道出現了,汽車鑽進隧道,忽地一下又鑽出來。回首一看,既沒有什麼山,也沒有什麼怪人怪蟲,他分明還在進村的路上。
韋利驚魂不定,他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這時,他聽到那個聲音在說:“你看見了吧,如果你把你的工廠搬到這裡來,他們,就可能變成你所見到的樣子。”韋利吃驚地問道:“你是誰,你在哪裡?”那個聲音說:“你不認識我們,我們卻認識你。你在我們這裡辦的,是什麼廠?我們就是被你害死的……”
韋利悚然一驚,突然明白過來了。原來,他這幾年在外辦廠,都是化工企業,無論是排出的廢水還是煙霧,都含有各種各樣的毒素。由於當地百姓越來越反對,他正想將企業換個地方。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搬回家鄉,那裡是山溝裡,比較隱蔽。這次他回村來,就是想跟村長他們談判的。沒想到事情還沒提起,卻遭到這樣的教訓。
但自己村子裡的人,到底是不是變成怪物了?韋利還是決定去看一看。結果,他進村以後,並沒有碰到什麼怪物,村子一如既往,平和安寧,鄉親們雖然粗布衣衫,卻很健康。韋利知道剛剛過去的一幕幕,是那些受污染而病死的冤魂,製造出來的幻景,目的就是爲了教訓自己,阻止自己。
韋利決定,回去以後,將那些工廠統統關閉。
“好了,村莊裡的怪物故事講好了。”遠甜說道。
“不錯不錯,構思很新穎。”我誇讚道。
“那下面輪到誰了?”
“當然是榕榕。”我問道,“榕榕你準備好了沒有?有請你上場。”
這一次榕榕很爽快,說她構思出一個了。
“什麼題材?”
“給媽媽的新居裝修。”
“不是聊齋吧?”
“不是,是現實故事。”
“好,你就講吧,我們好好欣賞。”
金大媽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先後都成了家,並且住在了城裡,女兒則嫁在本村。本來兒子們是想接媽媽進城的,但金大媽喜歡住鄉下,認爲去城裡過不慣。後來,金大媽的眼睛因視神經萎縮失明瞭,成了一個瞎子,兒子再次動員她去城裡,但她仍不去。她對兒子們說:“別看我瞎了,但俗話說盲人摸手熟,在這裡我啥都習慣。再說你們妹妹就在對門。”兒子們拉不動她,只好聽之任之。
這天金大媽正在家,大兒子新清來了。新清說:“媽,咱家這房子有十幾年了吧,看着那麼舊了,最近我在城裡搞裝修,正好也沒有活,乾脆趁空給這裝修一下吧。”金大媽忙搖頭:“這裡平時只有我住,還裝修啥,別花那冤枉錢了。”新清勸道:“屋外就算了,但屋裡總得裝一下,平時你一個人,也住好點。而且過年我們也會來住幾天,搞得好一點,住着也舒服。”新清勁頭很大,當下就作出這個決定。他又接着說:“媽,這事我一個人負責,你就不要跟弟弟講了,錢都由我來出,工程也由我來做,別驚動弟弟了。”
新清是說做就做。第二天就有拖拉機突突地響着,一趟一趟拉來了東西。他說裝修時噪聲大,讓媽媽到妹妹家住幾天。金大媽雖然嘴上說不要裝修,其實心裡還是喜歡的,這說明兒子對老屋有感情,對她這個當媽的很關心。想像以後住在裝修過的房子裡,金大媽美滋滋的。
新清既會做泥匠,也會做木工。半個月過去,金大媽卻有點沉不住氣了,想給小兒子打個電話。大兒子一個人負責裝修,又要自己幹活,又要負擔材料費,這讓當媽的心裡很不平。她終於給小兒子撥了電話。電話一通,她就直截了當問:“喂,新白,你這段時間很忙吧?”新白在那邊聽了,慌忙回答:“媽,是不是我一直沒打電話來,你不高興了吧。都怨我,這段時間確實因爲忙,沒給你打電話,也沒來看你。等我忙過這一陣子,就帶着小薇來看你。”小薇是新白的女兒,金大媽也確實想她。但她現在想說的,不是這個。她遲疑了一下,試探地問:“新白,你哥有沒有給你說起過,他要給舊屋裝修?”“舊屋,他哪來的舊屋?”“傻,就是我這裡呀。”
新白似乎愣了愣,揣測地說:“媽,你是不是想裝修?如果你要裝修,就跟我說吧,我來想辦法。”金大媽終於放心了,看來小兒子不是沒良心,而是確實不知道這邊已經裝修了。她就把家裡正在裝修的事告訴了他。新白一聽,聲音大起來:“什麼什麼,已經在裝了?那哥哥爲啥不跟我說一聲?”隨即又說:“好吧,既然已經開工了,那就拜託哥哥做好再說,費用到時咱倆平攤。”
放下電話,金大媽很滿意。本來嘛,手心手背都是肉,替老屋花錢,就不能讓新清一個人負擔。
一個月後裝修完成了。金大媽從女兒家返回來。她在沒人時,開始一點一點地摸索,她摸到了光滑的桌臺板,摸到了光溜溜的櫃子門,連牆壁都不像以前那麼粗糙,顯得很平滑。她在自己睡的房間裡摸得特別仔細,因爲那是她的房間,要儘快先熟悉。她打開一扇櫥門,摸了摸,又打開一扇,將櫥櫃摸了一遍。
金大媽忽然停住了,她坐下來,悶頭想心事。正好新清來了,一看她好像不開心,忙問道:“媽,你怎麼啦?”“哦,我在想,這一裝修,花了不少錢,到底有啥用呢?”“咦,裝修好了,住着舒服唄。”新清覺得很奇怪,不知道老媽又犯啥嘀咕了。是心疼錢了吧?新清安慰她,沒花多少錢。
但新清走後,她在自己房間裡又一次摸索着櫥櫃,嘴裡輕輕地含叨:“新清啊新清,你到底是要幹啥呢……”
又過了幾天,小兒子新白來了。一進屋就發出驚歎,說哥哥的主意確實不錯,家裡果然煥然一新。金大媽本來想問新白一些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的懷疑,引起兒子的反感。她暗暗對自己說,等過一陣再說,看他們有別的動靜沒有。
接下來是一段平靜的日子,沒有發生金大媽擔憂的事。正當她認爲,是自己多心了時,這一天夜裡,響起了開門聲。金大媽還以爲是女兒過來了。她在牀裡叫了一聲,結果來的是新清。新清說,他在鄰村的一個朋友那裡喝酒,天晚了,來這裡睡了,明天再進城。金大媽趕緊起牀,去大兒子房裡替他鋪被褥。但他忽然感覺,新清身邊還有一個人,忙問是誰呀?新清說:“媽,只有我一個人呀。”金大媽哦了一下,走進了大兒子房間。兒子媳婦們住城裡,平時不來,她將他們牀上的東西都收在櫃子裡,現在要臨時鋪起來。她費了一番工夫,走出房間時,聽到了一陣輕微的鼾聲。她連忙叫着:“新清,你怎麼在這睡着了。”新清像驚醒過來,嘿嘿笑着說:“我酒喝多了,趴在飯桌上就打瞌睡了。”新清說着回到他的房裡去了。
第二天一早,新清就回城裡了。金大媽感覺兒子走遠了,才關上門,回到自己房裡。她又去摸索她房裡的櫥櫃。猛然間,她的手像被火燙般縮回來,一下子坐在牀上,嘴裡情不自禁發出一聲哀嘆:“這兩個鬼東西,果然沒好事啊……”
金大媽跳起來,抓起電話想撥打小兒子的手機,但她還是忍住了。想了想,一個主意在心中形成。
不久正好是陰曆七月十五,前一天金大媽電話通知兩個兒子,這一天來鄉下祭一祭去世的父親和祖宗。第二天兄弟倆果然來了。金大媽已經叫女兒幫忙,燒了一桌酒菜,擺在前屋裡。她點起蠟燭,焚起了香,然後對兩個兒子說:“你們先拜一下,我有話要說。”兩個兒子恭恭敬敬的在香燭前拜了幾拜。此時金大媽咳嗽一下,問他們:“你們說說,這陣子,有沒有做啥見不得人的事?”只聽屋子裡一陣靜默,顯然兩個兒子都很吃驚,一時不知怎麼回答。金大媽又催問一句:“你們說呀,有沒有。”“沒有。”兄弟倆異口同聲說。“那,有沒有見不得人的念頭?”“也沒有。”
砰地一聲,金大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兩個兒子叫起來:“媽,你怎麼啦?”金大媽氣得牙關緊咬,渾身發起顫來:“祖宗面前,你們兩個東西還不承認嗎?到我的房裡去!”說着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兩個兒子上來要攙她,被她用力掙開了。她氣呼呼地跑進房間,一把拉開了最靠裡邊的一個櫃子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