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我給你送假信,並不是故意的,當時信送出以後,孫軍長卻又臨時改變了作戰方式,改圍攻爲埋伏,我再要送信就沒機會了。這真的怨不得我。”
“呸,你以爲,在孫軍長的部隊裡,我只有你馬森林一個耳目嗎?人家事後告訴我,孫軍長一開始的計劃就是埋伏,他將部隊展開後整整等了我三天,我是接到你的信才調動部隊進他包圍圈的。我真不敢相信這是我堂弟使的手段,但也難怪,你畢竟得到孫軍長的賞識,爲了升官發財,自然不惜犧牲我這個堂哥了。你既然無情,那我豈還有義。”
黑影舉起槍。
“等等,堂哥別殺我,事已至此,我再說你也不相信了。我身上帶着一顆寶貝,就獻給你了,你能不能饒我一命。”
“你說的,是不是夜明珠?我這幾天一直在找它。明明在那個靳家小子手中,怎麼會到你這裡了?”
“我自有手段搞到它。堂哥,我就給你了,你看在我們是兄弟面上,還有這寶珠,就放過我吧。”
黑影走近馬森林,從馬森林手中取了珠子。但他塞進兜裡後,還是朝着馬森林胸前連開兩槍。馬森林慘叫一聲,撲在地上不動了。
“你這個敗類,你以爲我得了寶珠就可以免你死罪嗎?這下好,省得我自己動手搜了,寶珠是我的了。本來它就該是我的。”黑影說完,迅速鑽進蔓藤樹林中。
靳成器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決定先顧一下馬森林。他從草叢裡出去,跑近馬森林,嘴裡叫道:“馬副官,馬副官……”
此時雷雨已停,只有淡淡的閃電間隔着閃一下。馬森林哼了一聲,費力地擡起頭來,聲氣微弱地問:“小靳,是你嗎?”
“是我。馬副官,你怎麼樣?”
“我中了槍,馬上要死了。小靳啊,在我死去前,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能不能說實話?”
“馬副官還想問什麼?”
“就是那個夜明珠,是不是,你一開始就知道的?你跟着我前去時,就已經有了計劃,要把這顆珠子弄到手。所以你是作了準備的,對不對?”
靳成器遲疑一下,嗯了一聲。“沒錯,是這樣。”
“你從哪裡知道的呢?”
“我爹告訴我的。”
“你爹?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其實那天你在梁山鎮見我們,我爹就知道你是什麼人,他早先就跟我說過,馬福田佔領遵化,一定會挖墓的。只是當時我爹和我都以爲你是馬福田派來的。慈禧墓裡的夜明珠,倒不只我們知道,很多人都聽說過。我爹當時判斷你叫我們去,就是挖墓的。他不願去。但他死後,我就跟你走了,我希望弄到這顆寶珠。結果我果然得到了。”
“那你爲什麼這麼熟悉墓中機關?難道真是一點點摸索的嗎?”
“不,我爹曾帶我去過東陵,就在金星山上俯瞰,他給我講解過這些墓中機關的基本構造。馬副官你可能也知道,我們靳家的做墓技藝,是代代相傳的,包括盜墓技術,都要流傳下來,這是祖上的遺訓。我爹雖然怕我將來日子過不下去,真的會做個盜墓賊,但不能違拗祖訓,還是將這些技藝傳授給我。正如你說過,盜墓技藝是爲做墓服務的,沒有好的盜墓技巧,就很難做成上等的防盜之墓,盜墓就是做墓技術的一部分,不能分割。我爹當時也是多喝了幾杯酒,開玩笑地說,如果馬福田要盜墓,只有來找我們,他纔有可能得到那顆非凡的寶珠,不然進了墓也休想得到。”
“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將夜明珠放在那塊石饅頭中,帶出來的,對不對?”
“對。”
“那塊石饅頭並不是什麼止血的,而是一個石頭做的橢圓形盒子,裡面是空的,剛好可以放下那顆夜明珠。”
“馬副官,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嘿,我當時哪知道啊,這個秘密,還是後來從你堂哥嘴裡得知的呢。但我當時可以確認,我們軍長得到的假珠,是你帶進去換了真的,而真的是讓你拿走了。你當時在墓中也沒受傷,那支暗箭是你從倒下的小兵身上拔出來,插在左胳膊上,你袖管裡的胳膊上綁着樹皮,可以插上箭,那個箭頭上本來就有小兵的血,所以從你胳膊上拔出來就好像流血的樣子。不過,你還是忽視了一個人。”
“誰?”
“就是你說的那個被炸飛了的小兵。他其實是馬福田安插在15軍的奸細。他當時並沒有炸死,在炸藥爆炸時,他飛躍到你前頭,搶先到了八卦宮前藏好。你進去後他就在你後面跟,一直進了陳放室。後來我和軍長他們進來,又來了好幾個小兵,這個小兵也夾雜在其中。在棺材掀開時大家被暈氣薰暈,其實就是你先暗中按動機關讓墓門關上的,我們都給薰暈了,而你用吃剩的半個饅頭捂着嘴鼻,避開了暈氣,趁其他人暈倒時先將墓中的夜明珠用假珠換到手,放進石饅頭中,然後也假裝暈倒。可你這一切,都被這個小兵看到了。”
靳成器吃驚,“那馬副官怎麼知道這些的?”
“這個小兵半夜開小差,想去給馬福田送情報,但被我盯上了,我半路截住他,他只好交代了。”
“可是馬福田又怎麼知道,這顆真珠子不在孫軍長手上?”
“最近報紙登出來了,孫軍長派人將寶珠上貢給蔣夫人,沒想到被識出是顆假珠。宋美齡大怒,揚言要懲處孫軍長。馬福田肯定從報上看到這個消息,所以也想來掠獲真珠。”
靳成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來孫軍長得到這顆寶珠,就爲了上獻給蔣夫人?”
“沒錯。孫軍長深知,這次盜墓行動,會震動全國,老蔣可能迫於壓力將他治罪。所以孫軍長早有打算,只要得到五色夜明珠再獻給蔣夫人,蔣夫人一定會在老蔣面前替他求情,這樣就可以化險爲夷,平安過關。”
原來是這樣,靳成器不由得嘆息,這顆夜明珠,真是牽涉太大了,上至總裁夫婦,中至將軍和匪首,下至草頭黎民、軍中小卒,圍繞着進行一場場特殊爭奪。但如今,這顆無價之寶還是落入匪首馬福田手中了。
此時馬森林明顯不行了,他斷斷續續地留下最後的訴說:“小靳,我跟你說實話吧,我這次來追寶珠,得到以後不想再回軍中,而是想據爲己有,帶着它跑到香港去,過好我的下半輩子。可現在看來,這顆寶珠不是吉祥之物,誰想得到,都有災禍。現在我堂哥馬福田拿走了,我相信他也不會有好下場。小靳,你是幸運的,如果寶珠還在你這裡,你也會有災的,還是……不要再想得到它了……”話到此,腦袋一歪,就再無聲息了。
這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靳成器不由得鼻子一酸,哭出了聲。馬森林雖然對他又騙又逼,畢竟沒有害過他,而且當初還救過他的命。
寶珠啊寶珠,你真的那麼陰險可怕嗎?不,既然我靳成器得到過了,就不能得而復失,縱然是有災有禍,我也甘願冒這個風險,再將寶珠奪回來。
靳成器抹一把淚,跳起身,向着馬福田所走的方向追去。
靳成器是有把握的,這一帶的山林他太熟了,只有一個方向可以出入,其餘都是斷壁懸崖,無路可走。馬福田一路前行,在下過雨的路上會留下鮮明腳印,只要循跡追蹤就能趕上他,到時再見機行事。
一路追趕,大約半個時辰,忽然前面林子裡傳來清脆的槍聲。靳成器還聽出,其中一種槍聲,類似乎馬森林那把*,他馬上明白,這一定是馬福田,剛纔跟馬森林搏鬥時搶走了馬森林的手槍,此刻不知在跟什麼人槍戰。另一種槍聲很響很散,分明是山裡人自制的火銃獵槍。
子彈嗖嗖地橫飛,有幾顆擦着靳成器的頭頂飛過,打在後面的樹葉子上。此時閃電已經遠去,天上烏雲散開,有一股奇怪的天光灑下來,使樹林裡像晨曦般有些明亮。靳成器蹲着身,撩開面前的一縷蔓草,看到了兩個人影各各伏在樹後對射。突然間,其中一人啊呀叫了一聲:“我……我沒子彈了。”
“哈哈哈……”另一邊的人大笑着,“投降吧,老傢伙,你這個山野村夫,竟敢跟我老馬鬥,不是找死嗎?”
“姓馬的,你不乖乖交出夜明珠,就別想走。”
“沒錯,夜明珠就在我這裡,你有本事來拿呀。”馬福田說着,站起身來。
就在一霎那,隨着一道火光迸發,通地一聲火銃響了,馬福田一頭栽倒在地。
這邊的人跳起來,向馬福田衝過去。他蹲下來,在死者身上亂翻一氣,似乎摸到了什麼東西,迅速塞進胸前。然後轉身就想走。
靳成器從蔓草後站起來。
“成器,是你吧?”那人回身,兩手握緊火銃。
“莊主,是我,成器。”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靳成器決不會相信,平時動作輕柔,口氣溫和的錢莊主,竟然手執火銃,在深山裡與匪首馬福田火拼。究竟是什麼因由,讓這個一向毫無冒險之氣的莊主在此拼殺?靳成器跑過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自己貿然出現,莊主會不會連自己也當成危險分子,一槍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