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將士, 在溫傅儀的身邊一個接着一個倒了下來,這些都是她的得力干將,自她爲將後便是由自己帶領, 那個時候的溫季拍着溫傅儀的肩道, 這些個將士, 好些都是同爲父一道征戰沙場, 戰功赫赫者, 如今跟了你,同生同死,你可記清楚了。
溫傅儀想, 她記清楚了,如今的自己便是同他們同生同死。
她從未打過敗仗, 不管自己處於怎樣的一個險境, 就好似上天眷顧一般, 總是能逢凶化吉。可如今呢?不但沒有貴人,反倒還出了奸賊, 溫傅儀覺得自己真是遇人不淑,這薛家娃兒除了薛弘是個好的,其他的都是些壞胚子,就連跟薛弘交好的三皇子薛年也不例外。
這一戰溫傅儀慘敗,這五千將士雖個個驍勇善戰, 可依舊不敵對方萬人兵馬前赴後繼地衝着他們而來, 後方的薛昭怕是被另外的人給拖住了, 都這個時候了也沒見有人馬前來救援。溫傅儀知道, 不是薛昭不肯來救, 而是薛昭脫不開身來,若這一戰南訖兵敗, 太子薛雉便是會得到北祺君王的支持,這帝位是穩穩妥妥的,薛昭薛尹自是不滿,博盡一切也不想讓這一戰敗得狼狽。
將士們跟着倒下去,溫傅儀的心頭越發地難受起來,她策馬向前直奔祺麟,揚手一劍就是刺向了祺麟,祺麟倒也不退,看着溫傅儀如一隻燒紅了眼睛的豹子直衝着自己而來,他竟是笑了笑,從腰間抽出劍來堪堪擋住了溫傅儀的襲擊,溫傅儀怒極,直跳上馬背從上而下俯視着祺麟。
她的臉上全是血漬,全身污黑腥臭,帶了些汗味與血腥味,眼尾上揚,直直地看着祺麟。
“溫將軍,此番不若來我北祺。”祺麟揚起脣角,這一戰是必勝了,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溫傅儀這般剽悍,誰人也不讓,萬人也不敵,策馬在前,斬殺毫不眨眼。可她輸就輸在這南訖天變,亂於君臣,溫傅儀的生死,在上位者的眼中,不敵這江山天下之萬一。
溫傅儀怒目圓瞪,劈手就是向着祺麟而去:“我千人將士死於你手,你休想讓本將就此作罷!”
祺麟想笑,可看到溫傅儀的眼睛他突然就冷靜了下來,擡手擋住溫傅儀拼了命的一掌,兩方馬兒因着勢力各自一驚,卻只見溫傅儀與祺麟一撐馬背翻身在空中翻滾一圈跳了下來,她提劍,直指祺麟。
“泱泱南訖,我只問王子你一句,可是太子助你?”溫傅儀即便是殺紅了眼,此刻卻還是冷靜了下來,直直地看着祺麟,她想到如今竟是覺得薛家人誰都可疑。
“溫將軍,不管是誰,你都成了薛家王朝的棄子。”
溫傅儀擡頭:“沒有,我還有阿弘。”
她突然間就是笑了起來,本就陰沉的天際突然之間響起一聲炸雷,接着就是亮過閃電,這一閃過間竟是生生照亮了溫傅儀的臉,蒼白得有些可怕,而她的眼睛紅得仿若墮了魔,盡是一副要吃人肉喝人血的模樣。
也不等祺麟再開口,溫傅儀腳下一跳就是衝着祺麟的面門而去,祺麟沒想到溫傅儀此刻了也都還如豹子一般敏捷,此番衝撞過來竟也是避無所避,只能勉力提起劍來作擋。溫傅儀這一劍用了□□分力道,真撞得祺麟生生向後退了兩步,剛站穩就是又見溫傅儀衝了過來,他此時再也不敢放鬆,衝了上去迎接着溫傅儀毫不減弱的氣勢。
溫傅儀當真是殺紅了眼,此刻竟也是能拼了性命般,這不要命的打法嚇得祺麟不敢下狠,可退一步就是被溫傅儀逼緊一些,也是讓他不敢大意。溫傅儀咬着牙腳尖輕踮就是翻身而去,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向着祺麟的脖頸而去,祺麟嘆口氣,他從不曾想傷她性命,她倒還好,直想了解了他。
溫傅儀不斷,見一招不成緊接着又是出了第二招,祺麟對着溫傅儀覺得有些吃力,當真是小瞧了她,他生生退了兩步,衝着天際就是將食指靠於脣邊打了一個響亮的哨聲,哨聲直奔天際,溫傅儀心頭一個咯噔,只聽得遠處轟隆兩聲炸響,竟是堪堪比剛剛的驚雷更甚。她有些呆滯地回過頭去,火光沖天中,她還聞到了火藥味,這一次,薛雉怕是賣給北祺不少東西,連火藥這種東西,南訖都甚少,竟是被祺麟用來攻打於她。
溫傅儀住了手,收了劍,斬殺了兩名身側的將士,找到原本自己的馬,翻身就是上了馬背,衝着那一處火光而去。
“溫將軍!”她沒聽見。
她所聞,盡是廝吼之聲,哀號之聲,卻是不絕於耳,讓溫傅儀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越來越近的火光,越來越灼熱,炸響之聲四起,整個軍帳付之一炬,燒得到處都是一片火紅。她愣在了原地,不敢上前,她看到無數的將士燒得成了灰,未燒得完的直衝了出來,哭叫着,她不知該如何去做。
耳畔之間一聲炸響,她一個不甚,馬匹中了彈藥,廝叫揚蹄將她翻了出去。溫傅儀疼得有些齜牙咧嘴,擡頭間卻見馬兒已死,她的身邊到處都是殘骸。
她似是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場面了,她猶記得那一年,她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也是這番模樣,四處到處都是殘骸,她戰在這些殘骸中間有些不知所措。
“將……軍……將軍……”溫傅儀聞聲擡頭,那個年輕的小將士紀方雲全身竟是炸開了皮肉,血肉模糊間溫傅儀有些不敢向前,他向着溫傅儀這方慢慢地爬了過來,見他吃力,溫傅儀如被抽了一巴掌,忙跌跌撞撞地來到他的身邊。
“將軍快逃,我軍已潰,我……我……”那紀方雲話未說完就是倒了下去,溫傅儀看着他那張早已分不清面容的臉,竟是一時間連他原本的模樣也記不得了。
她站起身來,遠處一聲炸雷驚起,雨順勢而下,溫傅儀擡頭,整個人站在血雨之中,這是一場春雨呀。都說春雨如絲,細細膩膩,可今日這一場雨卻是下得傾盆。溫傅儀站在雨中,四周全是屍體,她舉目四望,有些無言,竟是哽咽了起來,再一回頭,那方攻擊還未落下,直將整個軍營都炸了個稀爛。
要救薛昭,要救薛昭,寧玉在他手中,只有當薛昭平安回京,才能與薛雉相抗,朝中已亂,只有薛昭回去牽絆着薛雉,薛弘才能不被薛雉掌握於手中。
救薛昭。
溫傅儀的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救薛昭。
溫傅儀站了起來,提了劍,直奔着那方被炸得稀爛之處向去,雨越下越大,直將她身上污穢去了大半。
“六王爺!”她衝進去,一個勁兒地叫喊,抓了小兵就問:“六王爺何在?”
那小兵已被嚇得要死,被溫傅儀一拉就是暈了過去,溫傅儀一把甩開他,又向裡方深入了一些:“六王爺!”
忽而她聽到了打鬥之聲,加步跟了過去,只見薛昭與溫木在裡方殺紅了眼。溫傅儀喟嘆,果然如此。
她快步上前,劍鋒一挑就是將二人生生錯開,溫傅儀毫不含糊,直與溫木過招,側頭還有些急促地說道:“如今大勢已去,四皇子還需得六王爺相助,六王爺且先回去,這裡交與我就好。”說着就又是一刺向着溫木肋下而去,溫木因無左手,着力有些困難,堪堪受了溫傅儀這一劍。
“可你……”薛昭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溫傅儀收劍架上了自己的脖子,她沉了臉,冷聲道:“我溫家家事,我溫家自己解決,薛家家事,也只能由你們薛家人去,但請王爺莫要爲難你七弟便好。”
薛昭看着溫傅儀沉着臉,也不再說什麼,翻了身上了馬,狠勁兒一抽,揚鞭而去,四下裡火光沖天,身後哀嚎滿地,他只想着再快些回京。
這頭溫傅儀提了劍又指向溫木,“你我兄妹一場,雖是近日才得以相見,但打自我小時候開始,爹爹就讓我頂了你的名爲非作歹,他告訴我,溫筠是我哥哥,總有一天我要將你找回來。”
溫木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嘴角抿得死緊,雨下得急,二人竟是連對面的面色都已看不清了。
“可我多次相勸與你,你都不聽,爹爹說了,若你有異,我必除之。”說罷溫傅儀的劍鋒就是一寒,卻見溫木也提起了劍來,溫傅儀冷笑了一聲,提劍而上,就是向着溫木的面門而去,絲毫不帶猶豫,溫木是見識過溫傅儀的身手的,因着自己剛受了溫傅儀一劍,自是知道這一劍也是躲不過,堪堪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黃紙包向着溫傅儀灑去,溫傅儀下意識擋手去擋,但還是有少量藥粉進了眼睛,刺得她眼睛生疼。
溫木冷冷一笑,向前走了兩步來到溫傅儀的面前,提劍向前,沒入溫傅儀的胸口。
他扯了扯自己臉上的,扒拉下一塊麪皮來,笑道:“溫家人,早就死了,什麼溫筠溫木,溫傅儀,此一生,你便是鬥不過阿蕎。”
說罷,劍又向前入了三公,溫傅儀疼得厲害,堪堪吐出一口血水,她奮力想睜開眼來看一看,卻是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眼角邊有東西滑落,一嗅間竟是腥味。她看不見,只能覺得劍慢慢抽了出來,她輕哼了一聲,而後就聽得那人離開的腳步聲。
“哦,對了,我叫喻正陽,不叫溫木,你……還聽得見嗎?”
溫傅儀咳了一聲,覺得內裡都翻着疼,她也睜不開眼來。只能感覺那人說完就是笑了,而後離開了這裡。
四下裡靜了下來,她好似聽不到四下的戰火聲,她伸出手來有些費力地伸向了胸前,還好,它沒有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