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一邊看着挽衣,一邊笑道:“姑娘,你是哪裡人啊?”
“我……”挽衣欲言又止,她該不該告訴這位老婦自己的身份?轉眸又打量了屋子裡陳設,似乎也就是普通農戶罷了,倒不像有什麼危險,目光移回老婦身上時,輕聲說道:“大宋的韓家軍婆婆可知道?”
“韓家軍?”老婦聞言微微皺眉,像是思量,“江上那些?”看樣子並不知道得太清楚。
“嗯,婆婆,能不能麻煩你去找那裡人來接我。”挽衣拉住老婦的手,急切地說道。
“啊?那裡可有戰亂,我……我可不敢去。”老婦聞言,抽回走,身子也向後閃躲,看着挽衣問道:“你是那裡的人?”
“是,我是韓家軍的將軍韓世忠的夫人,若是婆婆肯幫我,日後韓將軍一定重謝。”挽衣想馬上回到韓良臣身邊,自己的安危是小,她怕耽擱一日,韓良臣便有一日殺進敵營的危險。
老婦從牀邊站了起來,若有所思地挪動了兩步,“怕只怕沒有命走到那兒,不行,不行,太危險了。”說着,便連連搖頭。
“婆婆,若是韓將軍不知道我在這兒,便會衝去敵營救我,那便是龍潭虎穴有去無回的,韓將軍乃大宋重將,萬萬不能有這樣的意外啊,大宋的子民還要他來保護呢。”挽衣見那老婦退縮,聲帶哭腔地企求道。
“啊!”老婦聞言一臉愁容,雖然聽挽衣的話也在理,但終究是個婦人,目光沒那麼深遠,只是覺得讓自己的兒子犯險,心有不捨。
見老婦猶豫,挽衣恨不得下地跪在她面前磕頭,可才一動,渾身痛得便沒了力氣,“求求……您了!”
正當屋內老婦猶豫之時,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村子裡頓時雞飛狗跳,挽衣尋聲望去,心下一沉,難道是金兀朮找來了?隨即對老婦說道:“婆婆,怕是來抓我的人,萬萬不要連累你們,將我從後院扔出去吧。”
老婦一怔,回首望着挽衣,方覺這姑娘果然是大義之人,跑過去說道:“我怎麼能把你交給金人?”說着,便扶起挽衣向柴房裡走去,“不管怎麼樣,先在這躲一躲。”說着,將挽衣塞進柴堆兒裡,又拿了些乾柴擋了一層又一層,“姑娘,你先委屈一會兒,千萬別出聲。”便關上柴房門走了。
挽衣躲在柴堆兒裡摒氣凝神,聆聽外面的動靜,終於,有腳步聲傳來,像是四處都是碰撞敲砸的聲音。
“哐!”門終於被撞開了,自柴堆兒的縫隙中透進幾縷光,挽衣愈發摒住氣息,自己被發現事小,萬一連累了老婦一家纔是她最不願看到的。
金兵用長槍四處刺去,刺進柴堆時,老婦心提到了喉尖。挽衣只覺身上一痛,鋒利的槍頭還是刺中了她,“有人!”那金兵大喊,瞬間柴房裡聚滿了人,金兵拔開柴堆,看到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的挽衣。
金兀朮這時也趕了
過來,不親自看到挽衣,他怎能安心?
“帶回去!”金兀朮下令,挽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那些金兵帶走了,她回頭去看那老婦,還不及她開口,便看到金兵將老婦母子殺死在院子裡,只覺眼前轟然一熱,淚洶涌而出,心下暗忖:又是因我而死,還要有多少人因我而死?
“乖,一切都會過去的。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以後的你待在我身邊就好?我會保護你的。我們成親吧。”完顏烈的話像刀子似地割着挽衣的心。
“不要逼我,爲什麼不殺了我?!”挽衣的內心怦然狂跳,用盡力氣大喊道:“爲什麼不殺了我?!”
“我捨不得你死,我還沒死,你怎麼能死呢?他欠我的,他不會殺了你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好。”完顏烈雙目一斂,蹙起一道深刻的皺褶,“我也活不了多久,也不知能保護你幾時,可我也不想把你讓給韓世忠。”
“你果真想殺我?和我成了親,就容易得多了。”完顏烈嘴脣翕動着,深濃的劍眉下,黑眸十分黯沉,面色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迷惘與心酸,“我知道你想殺了我,也做好了被你殺死的準備,若要怪你,不如先怪這亂世。我是身不由己。”
挽衣毫無同情之色,驀然仰起臉,撇了撇嘴,冷笑道,“爲什麼?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你懂愛麼?你真的懂麼?”
“沒人教我如何愛,自幼我就在恨中長大,但我知道我愛你,我要你留在我身邊,有什麼愛比愛人留在身邊更偉大?那愛又有何意義?我只要我愛的女人在我身邊,難道錯麼?”完顏烈心酸地望着挽衣,又痛心道,“我也是個廢人了,你守在我身邊,不會再失去什麼,只要等我死就好了。你有什麼不願意呢?”
“瘋子,我只想殺了你!”挽衣截斷他的話語,臉色陰沉,漠然道,“我這麼想殺你,你爲什麼不處死我!你應該立刻下令叫人處死我!”
“因爲……”完顏烈欲言又止地盯着我,額際已滲出不少汗水,拼盡全力迸出話道,“因爲我愛你……只是因爲……我愛你!你可以因爲愛他而殺我,我也可以因爲愛你而選擇原諒你!若這能消除你對我的恨,也是值得的。”
“瘋子,我不會答應你的。”挽衣憤恨地盯着他,神思一片混亂,悲傷漫延到了心底。完顏烈濃濃的劍眉下,英目顧盼流轉,苦笑道:“我真的愛你!”
挽衣喃喃自語道:“爲什麼每個人都要愛我?我到底有什麼好?我只是紅顏禍水,爲什麼每個人都要對我這麼好!爲什麼……我是禍水……我是禍水……”挽衣的脣邊突然有了一線淺淺的弧度。那笑,也是冷澀的,“我是禍水,我害了他們,我是禍水。”
“挽衣,你怎麼了?挽衣……”
“我是禍水。”挽衣眼神渙散地盯着完顏烈,喃喃地重複着,這一刻腦海中只有這四個字我是禍水。良臣,你曾
說過要我好好活着,爲了我們的兒子,可我什麼都做不了,裝瘋,對裝瘋或許是唯一的機會 ,只有裝瘋,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們放鬆警惕。
“挽衣,你別嚇我。你不是禍水,你不是!”完顏烈緊張地用手握緊被子,只恨自己癱在牀上不能動,不能去抱住那個無助的女人。
金兀朮聽說挽衣瘋了,全然不信地趕過來,他瞧了眼完顏烈,便轉眸看向挽衣,臉色丕變瞅着她,憤懣道:“不要裝瘋來騙我,我不是那個沒用的情種,騙得了他,騙不過我,我真的應該殺了你,他爲你做的一切還不夠嗎?紅顏禍水!”
挽衣仍是面無表情,黑如幽潭的眼眸平靜無奇,沒有一絲波動,只是喃喃重複道:“我是禍水,我真的是禍水!每個人都爲了我而死了。我是禍水!”衣袖下的拳頭卻攥得緊緊的。
金兀朮憤憤地蹲下身,眯着雙眸盯着挽衣,狠聲道:“我不信你是真瘋,竟然敢裝瘋,你這個女人狐媚,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你要幹什麼?”完顏烈聞言,吼道。
挽衣仍舊茫然地搖着頭,迷離地盯着金兀朮,囈語似地說道:“我是禍水!”心中卻是甚恨!只能忍着恨意。
要想讓金兀朮對她放鬆警惕,她現在只能按兵不動,要想殺金兀朮一定要忍住,不能亂來。或者應該放棄殺人的念頭纔對,逃出去?但無論怎麼做,現在,她只能瘋,瘋得徹底。
挽衣驀地轉首間瞧見金兀朮意味深長地盯着她,他果真有防備?
金兀朮亦仰眸看着她,一瞬未瞬,神色冷凝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是裝瘋賣傻,他被你迷惑,若我殺了你,他也活不成了。我放過你這次,並不代表以後也會放過你。你若再敢動什麼念頭,我會將你捆在身邊,收你做我的女人,讓韓世忠受盡侮辱!”
“她是我的女人!你……你居然敢做這樣的事?”完顏烈仍是怒吼,隨之便又是他恐怖的喘息,營帳裡的下人緊忙上前幫完顏烈順過氣來。
挽衣倒吸口涼氣,只覺金兀朮眼眸閃爍的光芒可怖,昭示他的話並不僅僅是威脅與恐嚇。
“我是禍水,我是禍水!”挽衣仍然重複,佯裝沒有聽懂金兀朮的話兒,目光繼而空洞地看向前方。
金兀朮盯着地上的挽衣,倒也真是看不清這女人的心思,不過,他真的不信挽衣瘋了,篤定她是裝的。自從上一次挽衣跑了之後,完顏烈這裡加派了看守,大夫幫挽衣包好了傷口,將她擡到完顏烈的牀上,二人並排躺着。
挽衣不知多想逃下這張牀,可她忍住了,一切都不能表現出異樣,完顏烈除了頭哪也不能動,又有何妨?她雙眸直盯盯地望 着天棚,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金兀朮又走到他們牀邊,狠聲說道:“這就是你要的女人,你得到了又能如何?”
言罷,便甩袖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