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默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在他陷入昏迷之前,他十分清楚自己所受的毒傷,這會兒他瞥一眼窗外,大概知道還來得及,便不多說什麼,復又喊道:“快將城裡的百姓撤走。完顏烈有十門炮,要以火藥彈攻城。”
亞默一邊狂喘息,一邊說出這些話,孫校和韓良臣聞言,不禁一怔,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還,還不快去?”亞默見他二人都怔怔的一動不動,連忙又喊,喊完便又是一陣狂喘。仇公子一早往這裡趕,一進門就聽到亞默說話,臉上盡是喜色。
“如此嚴重?需要全城撤離?”韓良臣恍然回神,凝眉盯視亞默的臉。
亞默邊喘邊點頭,“我親眼看到的火藥彈與以往攻城用的火彈不同,金國已經發明瞭這樣可怕的火藥彈,恐怕要引起更大的傷害。這城恐怕難守,先讓百姓們離城吧。”
韓良臣一臉肅色,兩腮也因怒越繃越緊,大喝一聲:“小校!”
“將軍!小校在!”小校立時進來,抱拳聽令。
“傳令下去,全城百姓撤離,城頭加強防固!”韓良臣下令道。
“是,將軍!”小校領命而去。
亞默見軍令已下,順了口氣,輕聲道:“挽衣平安無事,那完顏烈極珍視她,或許暫時她不會有危險,你大可安心。”
韓良臣雙眸微垂,轉過身凝視亞默時,心頭有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亞默脣邊倏然銜起一絲笑意,頗有幾分僵硬,微微搖頭,似苦笑一般,像在對韓良臣說有些話便不要說出來的好。他們都是男人,也都知彼此對挽衣的深情,與其說出來尷尬不如心照不宣。
韓良臣欲言又止,看懂了亞默臉上的意思,將那些感激的話兒嚥了回去,和聲道:“你好好養傷,我先去城頭看看。”
“仇公子這裡交給你了。”孫校亦是囑咐了仇公子一句,轉首又看看亞默,亞默不禁衝他笑笑,孫校便轉身追韓良臣去了。
“潑五,亞默所說的火藥彈真的如此兇悍?”孫校追上韓良臣後,問道。
韓良臣邊往城樓上走,英眉緊鎖,若是說這火藥彈,他也是不久前纔有所耳聞,說是爆炸威力了得,別說是能將人炸得屍首分離,就是這厚厚的城門樓都能瞬間崩塌。他二人來到城樓上遠眺着金營的方向,韓良臣久久不言,陷入沉思。
良久,韓良臣緩緩開口,對孫校說道:“召集各副尉來議事。”
韓良臣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一仗凶多吉少,並將一切預測對所有將領們講述了一遍,衆人紛紛下了軍令狀,誓護城到最後一兵一卒。
午時將近,有傳令兵來報:報,將軍,金軍已至城下!
韓良臣與衆將士面面相顧,重重點點頭,似一種無聲的承諾,“備戰!守城!”韓良臣大喝。
衆將各盡其職,各守其位。韓良臣與幾位副將來到城樓上,遠眺金營的軍隊,還有那緩緩而至的火藥炮。
“城裡的百姓撤得怎麼樣了?”韓良臣問身邊小校。
“大部分都已經撤出城了。”小校迴應道。
韓良臣點點頭,面色冷鷙,怒目看向前方,挽衣,你在哪裡?這一戰之後,你我夫妻還有相見之日嗎?韓良臣只覺心底一陣悽然,與挽衣自相識到現在的兩年多來,顛沛流離,沒過幾天策馬奔騰的日子,不禁遺憾。
良臣,你我夫妻一場,只想與你相伴沙場不離不棄,卻不想聚少離多,幾經生死,而今天,是不是真到了絕期?挽衣看着前方的城門越來越近,還有那城樓上隱隱走動着的人影,那其中有他嗎?眸中不知何時氤氳出霧氣來。
“潑,潑五……”孫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又上前趴在城牆上仔細看去,是,果然是挽衣,他驀然間不敢說出來,他不知韓良臣會是怎樣的反應。
“怎麼了?”韓良臣正凝眉檢看弓箭隊們應戰準備,聽到孫校的喊聲回眸看他,見他那副神態,不禁也移眸看向遠方。
不看還好,這一看,韓良臣那雙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嘴亦是跟着張大,欲說什麼,卻又沒有發出聲來。
遠處,於那十門火炮之後另有一個高臺,高臺上一抹紅色迎風飄蕩,一頭烏絲散落風中,一張嬌豔迎風而笑。挽衣,完顏烈竟然將挽衣綁在上面,這算是向韓良臣示威嗎?是的,這是最好的示威。韓良臣雙拳緊握,渾身顫抖,臉上哥特凸起,只是看着他便已感覺到那駭人的氣勢,若這時放他出城,他會像一頭憤怒的雄獅將完顏烈撕得粉碎。
“這狗孃養的完顏烈,拿一個女人做人質,也算男人?”孫校亦是氣得無法控制自己大罵出口。
良臣啊,良臣,你不如讓弓箭手一箭刺穿我的胸膛,那樣死了也比這般折磨好受!挽衣在心裡大喊,可韓良臣即便是聽到了,也不會這樣做。
韓良臣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完顏烈,我定不會饒你!
“咚,咚,咚!”戰鼓響起來,城樓上的弓箭手已經箭在弦上,只待下令。可這令如何下得?弓箭部隊的將領也看到那紅衣女子,韓家軍又有誰不認得這紅衣女子?
韓家軍步兵已在城前列陣,兩軍對峙,嚴陣以待,戰鼓齊響,聲勢浩然。
而韓良臣凝望着挽衣,挽衣凝望着韓良臣,儘管他們之間的距離讓他們看不分明彼此的臉,卻都對着那個身影笑着。
挽衣,我來救你!
良臣,對不起,幫不了你!
“火藥彈準備!”金軍中傳令下來。
挽衣聞聲,緩閉雙眸,良臣,挽衣實在是無用……
良久之後,金軍之中隱隱傳來騷動,挽衣不禁又睜開眼睛,睇眸下去,不知發生了何事。
“什麼?”完顏烈怒吼,這聲音倒是傳到了挽衣耳中,她猜測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而站在城樓上的韓良臣與衆將領亦是同樣疑惑,似感覺到金營之中隱隱有些騷亂,韓良臣復又看看那些炮,不見有火藥弱上膛,恍然回神,下令道:“步兵進攻!”
“是!”傳令兵傳令下
去,軍旗揮舞,步兵將領得令,大喊:“進攻!”
“殺!”隨之韓家軍向金軍衝去,金軍見狀,完顏烈立即下令步兵迎戰。兩軍兵戎相見,殺成一片。
“他們的炮怎麼了?”孫校看到門道,不禁問道。亦有幾個副將同樣疑惑地嘀咕起來。
“不管他們怎麼了,這是最好的時機。”韓良臣仍是一臉怒容,任誰心愛的女人被綁在高臺上恐怕都無法釋然吧,衆將也不敢大聲。
“弓箭隊準備!”韓良臣突然下令,一旁的弓箭將領忙轉首看看韓良臣,以爲自己聽錯了。
“向炮下射,誰也不許射偏了!”韓良臣沉聲喝道。
那弓箭將領額頭上滲出一把汗,刀箭無情,誰能確保不出差池,可這一刻便是萬萬不可出差池,萬一射高了,那極容易射到挽衣。“放!”韓良臣隨後大喝一聲。
“嗖,嗖,嗖!”無數長箭飛了出去,齊齊落向炮身之下,那些兵士措手不及,傷得傷死得死,原本因爲火藥彈點不着,就急得團團轉的金軍炮手們,損失了一半兒。
“廢物!”完顏烈見狀怒道。
“將軍,那些火藥彈因爲潮溼無法點燃。”一名炮手戰戰兢兢地報到。
“潮溼?這樣的天氣怎麼可能會潮溼?”完顏烈沒想到竟然會出這樣的意外,那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這會兒也變了顏色,“再去搬!一顆一顆試,我就不信都點不着?”
火藥彈試了一箱又一箱,終於,有一箱火藥彈看似乾爽,一點就着。
“着了,着了!”炮手大喊。
完顏烈冷洌的臉上總算劃過一抹笑痕,韓良臣,你得意的時間太短了。
“放!”
兩枚火藥彈向宋城城樓飛來。
“良臣!”挽衣只覺有兩股熱浪自身邊飛過,擡眸看到兩個黑色的火藥彈燃着火花向城樓飛去。
不!
可任她如何大喊,她手上的鐵鏈都將她牢牢地箍住,任她怎樣掙扎,即便是手臂已經絲絲紅痕,她都無法掙脫那鐵鏈,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看着帶着火花的火藥彈飛向城門。
“轟!”
天搖地動,耳邊轟鳴,城樓被炸出一個大洞來。這城防都是最堅固不可摧的,可就在那火藥彈飛過來撞擊在牆上之後,震耳欲聾的巨響好像撼動了大地一般。
“還是來了?”亞默聽到爆炸聲不禁說道。
許多事,即使是做了再大的努力仍是無法改變,亞默不禁閉眸搖頭,他不知道挽衣落在完顏烈的手中。
仇公子也聽到了爆炸聲,正在這時有兵卒進來說道:“亞公子,仇公子,韓將軍令我來送你二人撤離。”
“先送仇公子吧,我要回去。”亞默言罷已經整理衣衫下牀,仇公子連忙說道:“不,不行,你身子裡的毒素還未排乾淨,多留一刻便多一刻的生命之危。”
“放心吧,我有保命藥。”亞默說完,兀自從衣袋裡拿出一隻小瓶,取了顆藥丸放進嘴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