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默雖是躬身抱拳行禮,但那身姿全然沒有屈服之意,一身傲骨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獨有傲氣,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屈身在軍營裡做個小兵?陶姑也是閱人無數,即便沒有找到挽衣,也不會輕易放過眼前這個男人。
“小人從未如此接近陶姑,一時間太過拘謹,怕陶姑怪罪沒照顧好馬匹。纔想跑去牽馬,不想被陶姑叫住了。”亞默鎮定自若地從容而答。
挽衣在陶姑身後不遠處將一切看在眼裡。亞默這番話令她十分擔心,還有他那清傲的姿態,誰會相信他是個小兵兒?連她挽衣不都不會信,何況是狡猾的陶姑。她輕輕咬住下脣,替亞默捏着一把汗,只見陶姑一步步向亞默走去。
陶姑確是不信眼前這個男人是個普通的小兵,他身上的氣質實在非常人所有,可他又是什麼人呢?陶姑一邊思索,一邊向亞默走着:“你是誰隊伍裡的?”她清聲問道。
“我的,怎麼了?”孫校不知何時出現,陶姑聞聲望去,又是孫校?這不得不讓她懷疑地再看向亞默。孫校轉向亞默喝道:“讓你牽個馬也這麼慢,簡直是廢物!”
亞默連忙行禮後轉身去牽馬,陶姑不禁笑道:“想不到孫副尉這裡有這樣氣質不凡的馬官兒。”
“氣質不凡?你是說他嗎?”孫校指了指亞默,佯裝不屑地笑道:“當兵的不像當兵的,還氣質不凡,看到這些沒用的傢伙就讓人生氣,牽馬也慢吞吞的。”孫校接過亞默遞來的馬繮,氣哼哼地看着亞默,眼珠子一瞪,欲要動手打亞默的樣子。
亞默也看挽衣表演了幾天了,總算是知道怎麼做個小兵,便就勢擡手,配合孫校要打人的動作,那點清傲的樣子這時卻看不出來了。陶姑這才放過亞默,忽覺身後還有個人,正欲轉身過去,孫校又是一聲大喝:“陶姑不去帶隊伍嘛?你的人已經都集齊了。”
亞默和孫校此時的心都拴在挽衣身上,萬萬不能讓陶姑再去找挽衣的麻煩。
“有劉軍師在。”陶姑雖是被他們叫住,但仍沒有走的意思。
“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越是想躲藏,越是躲不開,韓良臣的聲音更驚得在場四個人渾身一震,驚愕不已。
孫校怎麼也沒想到韓良臣會來馬棚親自牽馬,而他最擔心的就是離他不遠的亞默,萬萬不能讓韓良臣看到他的。亞默聽到韓良臣的聲音,便垂下頭去。
那天救挽衣出相國府的夜裡,月光之下,除了一個魁梧的身影,並未看清他的長相,但這聲音他是極熟悉的。
陶姑不想讓韓良臣得知她覺得挽衣在營中之事,若是他知曉此事,恐怕會將整個軍營翻過來,連忙假作笑臉道:“哦,我只是來看看將軍軍營裡的馬是怎樣飼養的,匹匹精壯。”
孫校聞言,瞥了陶姑一眼,這女人說起謊來真是天下無敵。
“哦,陶姑真是好領袖。”韓良臣應和着,然而,他總是覺得此刻有什麼令他
心思浮動,他舉目向四周看去,並未發現異樣,而流目巡視間,又像是看到了些什麼。
亞默巧妙地躲在孫校的馬前,頭垂得很低,被馬掩住了,韓良臣只是匆匆一瞥,又向挽衣走了過去。
“天!”挽衣猛咽口水,不會這麼可悲吧?蒼天啊,大地啊,快救救我吧,不要讓他再過來了。挽衣一臉古怪的表情,與她那張貼在右臉上的動物皮契合得看不出一點不同。
但見韓良臣離挽衣越來越近時,孫校又叫了一聲:“潑五,時辰不早了,上路吧,何況馬上進京了,我們還要找挽衣。”
這個時候,拿江山也換不到一個心愛的女人,孫校和亞默頓足片刻,互睇一眼,心下俱都暗忖:靜觀其變。
聽聞挽衣的名字,韓良臣心頭莫名一顫,那感覺渾身細胞像被激活了一般,他牽過自己的馬。微僵之後,韓良臣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飛身上馬。挽衣便是韓良臣的一切,韓良臣這樣念着, “不知她在何方?”心中萬分傷感。
挽衣遠遠地看着韓良臣,這會兒功夫,他們之間的話兒,全都印在她眼裡,她微顫着手不敢伸出來,生怕她顫抖的手會出賣了她。
又是孫校拉起走了韓良臣的視線,見韓良臣看他,憨然一笑道:“嗯,回城。”韓良臣笑着說完,回身對站在後面的挽衣說一句:“把我的馬牽來。”
挽衣先是一怔,那顆心噗通噗通地狂跳着,垂首應了聲:“是!”便往馬棚裡跑。韓良臣不自禁地眉頭一皺,心下不知爲何。
挽衣邊跑向韓良臣的馬,邊心勸自己鎮靜,剛剛那聲“是”喊出來,她不知有沒有掩蓋住自己的原聲,她已經盡力讓那聲音像個男人了。待來到韓良臣的馬前,她深吸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目光堅定而從容地看向前方,心下暗忖:不能亂,不能亂,亂了,還要如何去做與他相處,回到軍營還不知要多少次相遇,沉住氣,一定要沉住氣。
亞默和孫校恐怕是除了挽衣之外最緊張的兩個人了,一雙眼睛直盯着挽衣。見挽衣牽着韓良臣的馬走出馬棚,微垂着頭,那馬兒聽話極了,乖乖地跟着她走。
韓良臣不禁驚訝地看看自己的汗血寶馬,再看看旁邊的馬倌兒,這馬的性子烈得很,以往牽它的馬倌都要費盡力氣,才能讓它跟着走,這會兒在這個小馬倌兒面前竟然如此乖順。
人或許因爲相貌衣着變了,而不識人。動物則不同,動物熟悉那個人的感覺和氣息,往往有時候動物是否比人更真實呢?馬兒熟悉挽衣的氣息,哪怕她換了身衣服貼着麪皮,哪怕她不在香氣襲人,但她特有的氣息,馬兒識得。所以,那馬兒乖乖地任由挽衣牽着走。
“將軍,您的馬。”挽衣掩去真聲,像個男人似地說着,垂頭伸出雙手遞上手中的馬繮。
韓良臣仍是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個小馬倌兒,雖看不到他的臉,可他身上不知是什麼吸引着他,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卻是嚇
得旁邊的亞默和孫校倒抽一口涼氣,摒息凝神不敢出聲。
“獅聖,今兒竟然如此乖順?”韓良臣接過馬繮,一隻手輕輕撫了撫馬鬃,看着那馬倌兒。
挽衣仍是垂着頭,聞言,再鞠一躬,答道:“是,將軍!”
“怎麼沒見過你?”韓良臣但覺這馬倌兒眼生,不禁問道。這一問,問醒了孫校,孫校連忙接話兒道:“這兩個小子犯了軍規,我是罰他們到這裡來的。”
韓良臣聞言淺笑,“原來如此,不過,能讓獅聖這般聽話的馬倌兒也不多,先留他在這吧。”
“啊?哦!”孫校撓了撓頭,瞥一眼挽衣,這可不是好主意,這樣一來,韓良臣會對她多加關注的。 不過,誰讓今兒這麼不巧,便便讓韓良臣看到了挽衣牽馬,這匹烈馬也只有韓良臣和挽衣才能讓它如此乖順。
韓良臣飛身上馬,心裡又是一番心思,對這馬倌兒再看了一眼,便騎馬走了。能讓獅聖如此乖順的人只有挽衣,他想着,不禁又黯然失落了起來。難道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挽衣不在,偏偏又出現一個能收服獅聖的馬倌兒給他?驀然間,他覺得挽衣好似未曾離開一般。心念至此,他又加快了速度,他的挽衣還在京城等他,他要儘快回去找她。
見韓良臣走了,陶姑也走到自己的馬邊飛身躍上,目光一直追隨着韓良臣,那目光中已不單單是以往的嫉妒與陰謀,不知何時帶了絲別樣的情份。來馬棚的原由早就被韓良臣的出現打消,她飛奔着追着韓良臣。
待他們二人走了,孫校纔算鬆了口氣,喟然長嘆一聲:“嚇死爺爺了!”聽得亞默和挽衣牽脣一笑。
不過,挽衣輕顰的柔眉眼底盡是心事,孫校和亞默互視一眼,走到她身邊說道:“潑五把你留在馬棚,獅聖又那麼聽你的話,恐怕日後還會多有接觸。”
挽衣默然垂頭,良久纔開口道:“誰又能想到最後是一匹馬出賣了自已呢?”話雖如此,但挽衣心中仍是感激馬兒,這種認得讓她有莫名的溫暖之感。
“是啊,動物的靈性比人更敏銳。”亞默和聲而道。
“還有你小子,就不能像個當兵的?”孫校聽到亞默說話又嗔怪起來,亞默展開雙臂,一臉委屈,“我已扮成這副模樣,還要如何?”
挽衣和孫校看着亞默的軍服,再看看他臉上的灰漬,不禁笑了,是啊,一個人的氣質又如何改變呢?
衆將軍與大人的貼身待衛都來牽馬,挽衣與亞默忙碌了起來。
韓家軍再次凱旋而歸,王淵在朝中向皇上進言犒賞韓良臣,並連升數級。韓良臣在朝中地位節節攀升,只不過,這並沒有讓韓良臣高興,他心裡仍在掛念着那個人,他已經派了探子打聽,全無消息,讓他再次陷入絕望之中。
“挽衣,你到底在哪兒?”韓良臣站在院子裡,舉目凝望天上那輪清冷的圓月默默而道,只覺月光模糊不清,眼底一片涼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