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之後,胡一川帶了一小隊騎兵去山裡找孫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時兄弟們的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要找到孫校好,還是找不到的好?若是找到了那便必是一具橫屍,若是找不到,至少是不是該相信他還是活着的。
胡一川知道在哪裡與孫校失散的,偷帶着人徑直找到了地方,一路又沿着尋找。
“這一帶常有西夏兵出沒,萬一發現有異樣,我們便馬上撤離,懂了嗎?”他交待屬下。
“是,胡副尉。”
衆人領命便成扇形隊伍散開向四處搜尋,一寸寸一分分,仔仔細細,驀地有人看到一個斗篷,胡一川跑過去一看,果然,不是孫校的,又會是誰的?再看斗篷掉落的附近地上絕然是有激戰打鬥過的痕跡,胡一川跳下馬,仔細觀察地上,發現了血跡,不過血跡不算多,這讓他初步判斷,孫校應該是被俘了。
於是,帶着孫校的斗篷回去向韓良臣覆命。
而這時,韓良臣被樞密使叫去問訓,擅自行動救人,雖然幸運地半路上遇到敵方幫助,救人成功,但此舉仍是違反軍規的,樞密使大發雷霆。
韓良臣和鄭毅站在樞密使面前,鄭毅替韓良臣百般辯解,樞密使仍是要上奏韓良臣不守軍規之事。
一時之間氣氛僵持不下,韓良臣緊攢着拳頭,鄭毅見勢不妙,陪着笑臉輕聲討好:“大人恕息,潑五也是因愛而爲,年輕男人總是血氣方剛,好在沒事回來了,這事,我們知道錯了,將來一定將功補過,好好孝敬您。”
樞密使垂下眼瞼,略作一猶豫,鄭毅便知道有鬆動,連連遞上好話。
事實上樞密使也是狐假虎威,樞密院的密命馬上就到,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臨時換將,這個時候就看韓良臣是否會做人,這一戰打下來,若真立了軍功,他樞密使也有功勞一半,便佯裝無奈地搖搖頭,說道:“韓世忠,你可聽好,僅此一次,下不爲例,我可保不了你第二次,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恐怕我也要受連累,我這是用命保你,你好自爲知。”
“是是是,大人說的極是,我們潑五是最重義氣的人,絕不會忘大人的大恩大德。”鄭毅連忙接話,又拉拉韓良臣的衣袖,示意他說句軟話。
韓良臣倔強的性格,本是不想屈服,但此時大局爲重,只好抱拳垂首,“謝樞密使成全。”勉爲其難地說道。
兄弟二人出了樞密使的營房,沉默不語,回到韓良臣那兒,胡一川已經在等候,將孫校的斗篷遞給韓良臣看,韓良臣心中一陣悽然。
鄭毅雖然心中難過,卻馬上對韓良臣說道:“這次你萬不可再做傻事。”
韓良臣並沒有擡頭看鄭毅,他並沒有覺得鄭毅爲他求情就可以化解二人之前的怨,此刻鄭毅在韓良臣心中太過屈從仕途,這讓他覺得失去了真性情,鄭毅見韓良臣不語,心下不安,欲開口再勸,韓良臣擡手製止了
他。
“不要說了,讓我安靜一下。”韓良臣說完,便走了出去,直接去了仇公子那裡,那裡還有他最關心的人。
挽衣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有亞蘿,有冉俊,有亞默,還有韓良臣,但夢境凌亂,有哭聲,有悔恨聲,還有喊聲,她想醒過來看看那些人,勸勸那些人,卻無能爲力,任她用盡全身的力氣,都無法睜開眼睛,夢中的她一直在冰窿中沒有溫暖,突然,身體傳來陣陣暖意,那些惱人的夢境漸漸在風中消散,她只覺眼前彷彿有盈盈燭光閃動,她的手傳來陣陣微痛,這不禁讓她微微皺眉,那手仍是有些痛,她惱了,驀地竟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那面孔,怎麼那麼熟悉?片刻的愣怔,四目相對,竟然沒有一人回神,他的眼裡只有她,她亦如此,目光中的移不開的流動着彼此的深情。
都不知這樣凝視了多久,韓良臣才意識到挽衣醒過來了,而挽衣也適才想起自己那隻手好痛。
“挽,挽衣?”韓良臣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似地,聲音溫柔似水,自那鐵骨錚錚的漢子嘴裡傳出來,如此可愛。
“我的手!”挽衣只要救出她的手,她分明看到韓良臣兩隻大大的和手掌將她的手攢在其中,天啊,他那兩隻鐵打出來的手,力度之大,怕是再稍用力,她的小手就是粉碎骨折了。
韓良臣擔心挽衣太過心切,一邊攢着她的手一邊默默祈禱,哪想到越是傷心牽掛,越是想上蒼保佑,越是在不知不覺中加重了力氣,挽衣那雙小手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揉搓,不痛纔怪。
被挽衣這樣一說,韓良臣驚慌失措地放開她的手,“我,我,我太用力了,對不起,對不起,痛嗎?”
見他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挽衣還怎麼捨得怪他?莞爾一笑,輕聲道:“還好,不是我的心臟。”
虧她這個時候還能說俏皮話兒,韓良臣轉而牽脣淺笑,俯身過來,輕撫她額間的細發,眼底竟莫名泛起薄霧,這樣的女人,就算是罷了他的官,要了他的命,他也要去救的。
“你終於醒過來了。”良久,他才顫聲說出一句話,便情不自禁地將脣輕輕貼在她雪白的額頭上。
溫暖,挽衣淺淺一笑,這就是溫暖吧,什麼都是有溫度的,他的手,他的呼吸,他的脣,他的吻,還需要說什麼呢?這些已經足夠將她心裡堆積的冰雪融化。
“挽衣再也不要離開我了。”韓良臣目光中淡淡的溫柔與戰場上的剛毅冷酷判若兩人,而挽衣就是愛着這樣的他,她笑着點頭,心裡說了無數遍再也不會離開……
死裡逃生回來,又看過一段亞家的恩怨情仇,越發讓她珍惜眼前的男人,此生還求什麼?有一個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能夠相遇,是多麼難能可貴之事。
雪素進來送藥,看到他們二人如此溫馨的畫面,頓住了腳步,不忍去打擾了,她深知那是怎麼樣的感
覺,就像她再次見到仇公子時,生命重新被點燃的滋味,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他們流淚。
“雪素姐?”挽衣終於看到了雪素,輕聲叫道。
雪素忙拭去淚水,卻仍哽咽着說:“我不該打擾你們,讓你們多說說話兒纔是。”這些日子,韓良臣怎麼苦煞過來的,雪素更是看在眼裡。
“良臣,這段日子也受苦了。”雪素一邊將藥碗放下,一邊說。
挽衣又將視線移回到韓良臣的臉上,這才發現,他瘦了許多,臉卻越發棱角分明,她擡起手,輕撫着他的臉,千言萬語匯聚在那雙深情的目光之中,韓良臣微笑着接收她的每一縷目光,似乎都能讀得懂,看得清,他柔聲地在挽衣耳畔低迥道:“你的心意我都懂,也都明白,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你分毫,再也不會,我要保護你,守着你一生一世。”
韓良臣絲毫不顧忌雪素在,這大概是他此刻最迫切的心聲,他不能一刻都不能等,只想讓他心愛的人知道。
雪素看着他們亦是爲他們兩個流淚,不過,她必須要讓挽衣吃藥了,只好說道:“雖然想讓你們多說會兒話,但是這藥到時辰了。”
話音落地時,挽衣和韓良臣不禁相視而笑。
韓良臣起身輕輕托起挽衣的身子,靠在自己的懷中,爲避免挽衣扯到傷口,動作柔和得讓挽衣幾乎沒有感覺到動,她驚訝地擡眸看他,滿含笑意,轉眸時看到雪素那張意味深長的笑臉,不禁羞澀垂眸。
“雪素姑娘,把藥給我吧。”韓良臣將挽衣穩穩地放在懷裡,便將手伸向雪素,那臉上的認真神色,讓雪素不自禁地將藥碗遞了過去。
只見韓良臣穩穩端着藥碗,勺起藥,放在嘴邊吹吹才餵給挽衣。細膩得完全不像那個在戰場上扼殺的男人。
雪素忍不住掩嘴失笑,這恩愛畫面,實在不適合有第三個人在場,輕聲說道:“韓將軍一個人可以做兩個人的事了,那我去幫仇公子了。”言罷,起身便走。
挽衣心知雪素在調侃她,一臉紅頰。
此時此刻,依偎在韓良臣的懷中,就像是幻覺一樣,不過,那麼溫暖和踏實,兩個人之間雖沒有言語,靜謐的氣氛,只能聽到湯勺與碗之間清脆的碰撞聲。
韓良臣喂得很小心,一滴藥都沒有浪費,也沒有沾到別處,真到最後一勺藥喂完,才鬆了口似地說道:“原來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很專心去做。”
挽衣溫柔笑道:“這是你第一次喂人家吃藥嗎?”
“當然。”說得像個孩子似地倔強,挽衣看得歡喜,想笑,卻發現稍微的震顫腹上的傷就跟着痛起來,一張絕美的小臉仍慘白着,一臉想笑不敢想的痛苦表情。
“不許笑。”韓良臣明白她的心思,輕聲嗔怪。
這時,他看到挽衣脣邊沾着一滴藥汁,凝視着她臉輕輕貼近,吻住那雙柔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