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內高朋滿座,風敬德帶趙元嵩去敬酒,今日前來參加婚宴的,除朝中與風家交好的官員,基本上全是武將。武人五大三粗,說話也粗,除了喝酒,也沒爲難趙元嵩。
趙元嵩緊張的心情稍稍放鬆。
“哎,二少夫人真俊,真可惜是個男的,不能下崽喲!”就在趙元嵩要隨着風敬德一起走向下一桌時,坐在靠前位置上的馮玉林笑呵呵感嘆道。他這聲音比較大,顯然是說給趙元嵩聽的。
周圍賓客爲之一頓,隨後像沒發生什麼事,繼續暢飲交談,但他們也都支棱着耳朵聽着這邊動靜,暗搓搓等着聽定國公府的大八卦。
“馮副統領,您是不是喝醉了?請注意言行!”風敬德率先出聲,看向馮玉林的目光微有警告之意。
馮玉林是老定國公義子,風敬德也要尊稱他一聲叔父,可他今日爲了維護男妻,竟當衆不給他老馮留面子!馮玉林震驚得瞳孔微縮,他沒想到風敬德會爲這麼一句小玩笑而生氣,自己想嫁女的願望沒能實現,他也只是有些鬱悶,想發幾句牢騷而已。
被當衆落面子,馮玉林有些生氣,他就順勢裝醉,倒了兩大碗酒,搖搖晃晃端過來,一碗遞給趙元嵩敬道:“是啊,多喝了幾杯,二少爺和二少夫人別介意,老馮我在這裡給你們賠罪了。這碗酒是老馮敬二少夫人的,來,咱們幹了,老馮祝兩位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離得近,趙元嵩才注意到這位馮將軍半耷拉的眼皮下閃過的精光,便知他是故意爲難自己。趙元嵩視線快速從在座賓客臉上掃過,清楚看到他們掩藏起來的輕視和幸災樂禍,還有幾人眼中帶着不屑與鄙夷。
是了,當下男兒以入仕爲己任,都抱着“學成文武藝,賣於帝王家。”的偉大使命,他一介男兒嫁與另一男子,在他們看來是自甘墮落吧?
趙元嵩緊了緊拳頭,努力勾起嘴角,攔下風敬德想要爲自己擋酒的行爲,與馮將軍碰碗。有看好戲的武將充當老好人,跑過來拉馮玉林胳膊,對黑着臉的風敬德哈哈大笑:“哎喲,長纓將軍莫氣啊,老馮這是喝多啦!”他這話說得沒什麼誠意,主要是想給兩方遞個臺階,賣馮玉林一個好。
趙元嵩乾掉一碗酒,用手背一抹嘴脣,笑道:“馮叔是大英雄,這點酒怎麼可能醉,侄婿我對馮叔您欽佩已久,應再敬馮叔一碗纔是。”趙元嵩招來身後專門端酒的僕人,從他手中拿過酒壺,僕人張了張嘴想說這酒是特別準備的,見趙元嵩笑得別有深意,馬上把到嘴的話嚥了下去。
“來,侄婿我敬您,願您身體安康,永遠能在沙場馳騁,待名揚四海後,成爲讓匈奴聞風喪膽的大英雄。”趙元嵩又滿了一碗酒,雙手舉過頭頂,深深拜下,態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馮玉林微愣神,沒想到他這小紈絝倒是還有幾分胸襟,他接過酒喝掉,爽朗笑嘆:“哈哈哈,好酒。”
風敬德挑眉去看趙元嵩,只見他眼中閃過狡黠,不由哼笑出聲。對嘛,這纔是前世那個被欺負了會反擊的趙元嵩,是那個被人稱爲狡猾如狐的趙四爺。如今的他,雖處事還沒前世老練,但那份機靈勁是怎麼也掩藏不住的。
聽到風敬德笑聲,趙元嵩側頭望去,“將軍?”
風敬德但笑不語,溫熱的大手覆上他後勁捏了捏。
趙元嵩只覺得這股暖意沿着他的脊柱一直向下竄去,他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瞬間羞紅了臉。
周圍人看得津津有味,還想調侃他們幾句。馮玉林卻突然腿軟跌坐到地上,抱住身邊替他解圍的某將軍大腿,爹、哥的亂叫,喊着想要繼續喝酒,要整壇的,要喝個痛快。他這麼一鬧騰,洋相百出,驚了一衆賓客。
坐後面的小將馮延亭見了,忙跑過來扶他爹。風敬德直接塞了一壺酒給他,忙招來侍者,讓他幫馮延亭將馮玉林擡走。
安撫好其他賓客,風敬德走回來笑看趙元嵩,只見小少年眨了眨黑眸,一臉茫然與無辜,還故意挺挺脊背,表示這事與他無關似的。看他這樣,風敬德又想笑了。
趙元嵩察覺將軍大人已經發現他的小動作,不由抿抿嘴,湊到將軍大人身邊窩着,那模樣別提多乖,多像只無害的小兔子了。
風敬德擡手揉揉他頭髮,笑着帶他去其他桌敬酒。
一衆小輩久等不到新人,跑到長輩這邊看情況,躲在門邊的鄧勉,可是將趙元嵩的小動作盡收到眼底,他忍不住問身邊的風敬嚴,“我看到了什麼?那真是咱們二哥?”臥槽,那小紈絝當着二哥面害馮叔,二哥竟還笑!
“你弄錯重點了吧。”風敬嚴微皺眉:“這小二嫂膽子不小,竟敢對馮叔直接下手。”
“呃……”好像還真是。
給新人的特殊用酒,是鄧勉與風敬嚴一起弄來的。定國公夫人實在擔心一羣武夫不知輕重,都跑來灌她家二兒子酒,她兒子只一人,賓客們可是有上百人,每人都一一敬過,她家二兒子與兒婿不喝死也得喝趴下呀,傷身不說,還不能洞房。
有先見之明的定國公夫人,派出鄧勉與三兒,讓他們想辦法。風敬嚴混過江湖,知道一些旁門左道,所以給他哥弄了一壺加了料的酒,以備不時之需。
鄧勉心裡怪怪的,嘟囔着:“什麼人啊,他這樣算不算小人行徑?不過,看到馮叔出糗,我心裡怎麼那麼高興呢?”
風敬嚴道:“嗯,是挺好笑的。”
最前面的主桌上,衛尉令對定國公風朝暉笑道:“哎,這是你義弟馮玉林吧?多年沒見他,他酒量還是這麼差,怎麼在邊關沒練出來呢?”
風朝暉:“是啊,邊關清苦,沒有酒喝,這老小子好不容易回趟京,唉,真是太得意忘形了!”
衛尉令可是管理宮門的頭頭,風朝暉本想與衛尉令套個近乎走走關係,把馮延亭留在京都發展,在衛尉令手下謀個閒職,過一年半載,再將人調到其他部門,今後馮延亭的發展格局也就大了。
可馮玉林這老小子就在這關鍵時刻鬧了笑話,還讓他怎麼開口向人家推薦馮延亭。總不能讓他介紹馮延亭時,說他比他老子穩重,絕不會貪杯誤事吧。唉,這老馮真是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拖後腿啊!
風朝暉沒再提公務,轉而說起其他,席間衆人都是歡聲笑語。
就在這時,定國公府大門口,突然傳來看門小廝的大聲唱報:“二皇子殿下駕到,鴻臚寺卿攜東夷使臣來賀!”
得到信的王管家,匆匆來到定國公身邊與他耳語幾句。風朝暉輕捋鬍鬚,眼中閃過厲芒。
誰人不知風家人率天罡軍與匈奴常年作戰,對蠻夷有天生的厭惡感,皇帝陛下竟讓二皇子帶着東夷使臣來風家賀風敬德大婚,這是想噁心他風家,還是有其他意思?
風朝暉想不通,尋思着抽空問問老妻其中關鍵。“貴客”已到門口,他不高興也得笑着去迎接。
趙元嵩聽說二皇子和外國使臣前來賀他們大婚,不由震驚地望向風敬德。
風敬德微眯了一下眼睛,輕聲道:“走,咱們出去看看。”前世可沒有這事,那東夷人雖也來了北軒,卻是爲了和親,根本沒來參加他的婚禮。好吧,前世他的婚禮安排在年後,這次,他是在年前娶回了趙元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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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府大門前,停着一輛四馬拉的豪華馬車,車廂雕金紋,車蓋墜琉璃。
這一隊人馬,前有禁軍開道,側有銀甲鐵衛相護,四馬車架後還有輛二品官員制式的馬車,在這些豪華馬車後面跟着裝賀禮的馬車,那一車車綾羅綢緞,那一箱箱的珊瑚珠寶,閃閃發着光,要不是有重兵把守,街頭那些乞丐早就蠢蠢欲動了。
這隊人馬佔據了定國公府門前的大街,小太監搬來紅木下馬凳,跪請貴人下車。
二皇子一身霽藍色金絲皇子袍,腳踩飛雲錦緞屢,踏着下馬凳步下車碾。定國公府門口剛散了沒一會兒的吃瓜羣衆們,又一次聚在一起開聊。“哇,這就是北軒十傑中的二皇子呀,看他那張瓜子美人臉,看他那對英氣的劍眉,舉手投足間全是皇家人氣派。”
“哎,二皇子看上去真面善,我之前好像在哪裡見過。”有人突然說道。
“你見過二皇子,呵呵,別吹牛了。”
“就是好像在哪見過,啊,想起來了,剛纔那位京都小紈絝……”這人想起來,卻也驚得吞掉了後半句話。
“什麼?”
“沒事,沒事,我看錯了!你們快看那車賀禮,真夠厚的,皇上帶定國公府真好。”那人急急轉移話題。
衆人附和驚呼,都說定國公府最得皇上喜歡。
那人趁人不注意退出人羣,抹掉頭上冷汗,快速消失在長街轉角。
當定國公府衆人迎出來,風敬德攜趙元嵩與二皇子見禮時,剛纔那人身邊的吃瓜羣衆,看到趙元嵩相貌後,又看了看二皇子,愣愣低聲道:“咦,這小紈絝的眉宇竟與二皇子有幾分相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