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李明悅披上了大髦,小心翼翼地出了院落。蕭正峰和顧煙也實在是謹慎得很,竟然將雙魚南鑼郡主和自己安置在不同的別院裡。她本來打算去找南鑼郡主說說話,再找雙魚刺探下肚子,誰知道原本做好的打算就這麼落空了。
不過好在自己住得距離顧煙蕭正峰近,她想過去看看,就當無聊,走過去閒聊下。
誰知道到了蕭正峰所住的房門前,卻見這裡安靜得很,並沒有什麼人煙,丫鬟們也是早早地歇下了,當下不免詫異。
詫異過後,她心裡一動,便明白了。
這個地方靠着溫泉呢,怕是那兩口子晚上不好好在房裡呆着,倒是上山泡溫泉去了?
想着那兩個,她心裡不免泛冷,一個人走回房間實在覺得煩悶不堪,跟隨在身邊的那個丫鬟也不是個好說話的,自己偶爾說一句,對方就答一句,自己不說,對方也冷冰冰的,看着就膈應人,也不至於在給誰擺臉色。她陰着臉默了半響後,見周圍並沒什麼人看到,竟是決定往山上走一圈了。
走到了後院通往山上的青苔小徑,她發現這裡把守着將士們呢,知道這是蕭正峰的親信。
一時脣邊泛起嘲諷的笑來,想着那男人上山摟着女人痛快,倒是讓手下給他把門?
不過這自然難不倒她的,她知道一處捷徑,能繞過這個通道直接上去的。
這個時候的李明悅實在是已經鬼迷心竅了,她也不知道明明是沒關係的蕭正峰,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顧煙,爲什麼她非固執地要上山去看看呢?
當李明悅狼狽地鑽過那處缺口,踩了一腳的綠黑色泥巴的時候,整個人僵在那裡,不免發愣。
捫心自問,你到底是要看什麼?這兩個人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她愣了一番後,很快想明白了,並未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蕭正峰,上輩子欠了自己的,上輩子對自己不好,自己才落得哪般狼狽。這輩子的他,那個自己早早遠離了的他,活該是繼續如上一世一般的,怎麼可以偏偏就好了?
她握了握拳頭,想起上一世那再也生育兒女後鑽心的疼,如今雖然早已經麻木了,可是卻覺得無論如何,這蕭正峰都是活該不配得到幸福的。憑什麼他有嬌妻在懷,憑什麼他和顧煙融洽恩愛,又憑什麼有個糯糯讓他當寶貝一般疼着呢。
這麼想明白了後,她終究是沉着臉,這麼半爬着上山去了。
山上暗黑,極爲坎坷,尋常人自然難以上去,不過她好歹約莫是有點印象,知道那裡有個捷徑,這麼到了山上,她憑着上一世的記憶,終於來到了這溫泉之處。
其實這個溫泉,她上輩子是來過的。
當時她已經閉了經,失落頹廢,縱然是當時蕭正峰功成名就,依然不能讓她開懷。於是蕭正峰就特意在這裡停留了幾日,讓她在這裡好生歇息一番,只說冬日的溫泉好。
可是她心裡難受,她大罵那男人道:“便是再好,能救回我的身子嗎?”
後來那個男人再沒說什麼話,只是吩咐一羣僕從奴婢好生照料好夫人,轉身自己就離開了。
想起過往,李明悅心裡發苦,不過眼中卻竟然沒淚了。或許是流了太多淚,如今竟是麻木了,現在的她想起過往,只覺得渾身顫抖,一陣一陣地冷。
她到了那湖邊,卻見月光之下,那個女子臉上細白柔軟散發着粉潤的紅暈,整個人猶如一塊透粉的上等白玉,沒有任何瑕疵,每一處都彷彿精心雕刻的一般,柔媚動人。而那個男人卻是體魄強健,渾身黝黑,背脊上甚至帶着一點若隱若現的猙獰傷疤,看着粗獷霸氣。
這兩個人,一個細白一個黝黑,一個嬌弱精緻是養在深閨中的嬌花,一個彪悍粗獷乃沙場干戈中淬鍊出的硬漢,怎麼看怎麼不匹配,可是如今呢,卻是糾纏在一起,彷彿幾世的愛侶。
李明悅眯起眸子,眼中的冷光比夜裡的狼還要瘮人。
她知道顧煙長得美,可是實在是未曾想到,竟是這般美,如今被那蕭正峰抱在懷裡,可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一般啊……
她脣邊挽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此時的蕭正峰,雖沉迷於泉水之中,可是卻早已感覺到有人上山了——這也是他膽敢在此處抱着阿煙無所忌憚的原因。
事實上從山下的驛站一直到這溫泉,哪一處不在他掌控之中。
開始的時候他本打算停下,可是後來感覺到那上山的不過是一介女子,而且沒有半點功夫,心裡不免猜測,想着應該是那個南鑼郡主?
他當下冷哼一聲,便故意側了側身子,繞到了一塊石頭後面,將阿煙和自己遮擋起來,不給來人看到分毫。
李明悅見此情景,心中的冷意更甚了,幽暗的眼睛盯着那石頭,以及石頭後面飛濺起的水花,聽着那泉水陣陣,指甲都掐到了肉裡。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石子凌空那麼打過來,就這麼嗖的一下子打在了她左邊肩膀上。
她一個吃疼,悶哼一聲,痛得臉都白了。
不過她也是能忍,愣是沒敢發出太大聲響。
蕭正峰懷裡的阿煙是敏覺的,在他懷裡動了動,不安地道:“剛纔好像有人叫了下。”
蕭正峰低首憐惜地將她溼黏在臉上的頭髮撥拉到一旁,露出泛紅的小臉和那的眉眼,他溫柔地親了下,粗噶沉厚地哄道:“別怕,沒人看到的。”
阿煙聽他這麼說,放下心來,伸出胳膊去攬他的頸子,攬着就不放,跟個藤蔓似的。
而不遠處的李明悅,死死地咬着牙,好半響後,纔在水草泥土中彎着腰慢慢地挪開。
等到她終於一路連跑再爬回到房中後,趕緊解開衣服一看,左肩膀那裡已經泛起了紅腫。
她臉色慘白地摳着那一處腫痛,只摳得那裡鮮血直流。
男人啊,真是個狼心狗肺的男人啊,這輩子也可真是發達了得意了,竟然拿着這手段對付自己!她是見過那男人用這種手段對付小野物的,一打一個準!如今呢,竟輪到了自己!
李明悅慘笑一聲:“蕭正峰,你等着,哪一日我要用對付齊王的手段來對付你,你不是寶貝糯糯麼,那就一輩子只得這麼一個丫頭片子吧!”
就在山上的溫泉旁,齊紈和魯綺算算時候,也該差不多完事了,於是便抱着各樣物事上山了。到了山上,蕭正峰那邊已經粗略地穿戴上了,她們開始伺候阿煙擦拭穿衣。
待到阿煙身子上包裹了舒適暖和的白色狐裘大衣後,蕭正峰便啞聲吩咐那兩個丫鬟道:“收拾下,下去吧。”
兩個丫鬟點頭答應,徑自低頭過去收拾,而這邊,蕭正峰打橫抱起阿煙,就此下去了。
其實從山下的驛館到山上的溫泉這條路,不算長也不算短,他就這麼一直打橫抱着她,如同抱着一個小娃兒般,回到了驛館的房間中。
沿路有將士們看到了,低着頭,並不敢看一眼。
在他們眼裡,蕭正峰就是神,是戰神。
他無論做什麼,都是當之無愧理所應當的,他們並不敢去多問。
這一夜阿煙睡得特別舒服,果然泡一泡溫泉是好的,能夠渾身放鬆下來。而泡溫泉的時候,適當地折騰下,也是能徹底讓人身子骨都鬆懈下來,讓那溫泉的熱氣沁入到四肢百骸,滋潤人的身心。
第二天早上阿煙起得特別晚,醒過來的時候,這邊早膳都已經備好了。
她脣邊帶着笑意,吩咐侍女將糯糯抱過來,一邊逗弄着女兒,一邊問蕭正峰:
“咱們在這裡逗留幾日?”
蕭正峰淡道:“就今天一天吧。”
阿煙點頭:“也好。”
於是當天,南鑼郡主慕名去了山上溫泉,而雙魚因爲懷着身子,並不敢去,自然是留在驛館中,至於李明悅呢,則是推說身子不適,也沒有出屋。
阿煙還有些擔心:“可別真病了,到時候不好向齊王交待。”
蕭正峰卻渾不在乎,想起剛纔女兵過來的彙報,卻是冷道:“能怎麼病呢,要病也是長針眼!”
阿煙:“啊,這是什麼意思?”
蕭正峰笑:“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