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着話,閣樓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就看到房門打開了,趙姨娘站在門口,指着外面,厲聲道:“出去!”
一直以來,趙姨娘給人的感覺都是沉默寡言的,就算說話,聲調也總是雲淡風輕的,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情緒,這還是她第一次不加掩飾地透露出憤怒的情緒來。
張媽媽幾個都被那個聲音給嚇了一跳。
綠蕪和綠裳趕緊跑了上去,上了樓梯,就看到金趙氏和尹姑姑從裡面悠悠地走了出來,也不馬上離開,而是在趙姨娘面前站定。
金趙氏說道:“紫君,也不是我故意要揭你的傷疤,實在是被逼無奈。希望你能理解。”
趙姨娘不看她,冷笑:“哼。是不是被逼無奈,你心知肚明。趙芳,我們相識於微時,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得很。”
金趙氏眉頭皺了起來,臉色不悅:“紫君,我知道你生氣。但你也不必講話這樣難聽。”
“怎麼,難道我還要和顏悅色地謝謝你今天過來戳我痛處不成?”
趙姨娘冷冷地轉過臉來,瞪着趙姨娘:“給我滾!”
“你……”
金趙氏還想說什麼,被後面的尹姑姑給拉了一把,攔住了。
她忍了忍脾氣,說道:“你生氣歸生氣,我還是希望你別忘記我剛纔跟你說的話。這樣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對於五丫頭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你也不想她知道吧?”
趙姨娘盯着她,說道:“趙芳,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
“我不是爲着我自己,而是爲着大家。你體諒些我吧。”
趙姨娘懶得說話了,冷哼了聲,扭過了頭去。
金趙氏看着,輕嘆了口氣,這才轉身下了樓,尹姑姑跟上。
綠蕪和綠裳目送着人走了,才問趙姨娘:“姨奶奶,怎麼了?”
“沒事。”
趙姨娘冷淡地應了聲,就回了屋裡,啪的關上了房門,那動作,分明就是不想被人打擾。
綠蕪和綠裳在外面面面相覷。
綠裳道:“還是第一次見姨奶奶這樣生氣。”
綠蕪蹙眉道:“好了,我們先下去吧。”
“嗯。”
張媽媽靜靜地看着閣樓緊閉的門,若有所思着。
金鑫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到綠蕪和綠裳竟然在院子裡坐着,有些奇怪。
“你們兩個今天怎麼在這裡?不用照顧母親嗎?”
綠裳說道:“姨奶奶心情不太好。把自己鎖裡面了,我和綠蕪進不去。”
金鑫一怔,總覺得綠裳這話十分稀奇,她那個一心向佛的母親還會心情不好?
她問道:“爲什麼心情不好?”
綠裳才張嘴,一邊的綠蕪趕緊搶在前頭,阻斷了綠裳的話,對金鑫說道:“我們也不太清楚。”
金鑫看着綠蕪和綠裳,眼神狐疑。
就在這時,閣樓傳來了聲響,衆人擡頭,就看到閣樓緊閉的門打開了。
綠蕪看着,忙拉着了綠裳,對金鑫說道:“小姐,我們就先上去了。”
說着,就拉着綠裳回閣樓上去了。
金鑫在那邊看着,覺得奇怪。
進了屋裡,她叫來了張媽媽,詢問道:“張媽媽,今天咱們這有發生什麼事嗎?”
張媽媽想起了金趙氏來的事情,猶豫着要不要說。
金鑫一看張媽媽那表情,就知道有古怪,說道:“張媽媽,不要瞞着我,到底出什麼事了?”
張媽媽說道:“今天,大夫人來過了。”
“大伯母?”金鑫現在一聽到這個人,就有些頭疼。
“她又來找我了?”
“不是。”張媽媽擺手,說道:“是找趙姨娘的。”
“找母親?”金鑫不解:“她來找母親做什麼?”
張媽媽有些躲閃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不知道,她跟趙姨娘在閣樓裡說了些什麼,後來被趙姨娘趕出來了。等她一走,趙姨娘就把自己鎖在裡面,也不讓綠蕪和綠裳進去。”
金鑫思索起來。
擡頭想問張媽媽什麼,卻早不見了張媽媽的身影。
她看向子琴:“這張媽媽跑得倒挺快的。”
子琴的神色卻有些凝重,出神着,一時忘了接話。
金鑫看在眼裡,越發覺得不對勁,這一個個的表現,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當天晚上,吃過了晚飯,金鑫上樓去見趙姨娘。
進去時,趙姨娘出乎意料的沒有在念經,而是坐在那裡,兀自出神着。
金鑫叫她的時候,她似乎還嚇了一跳。
“母親,你在想什麼?”
趙姨娘怔怔地看着金鑫,又走神了。
金鑫覺得今晚的趙姨娘與平日裡有些不同,不那麼淡漠有距離了,但又好像更難把握了,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趙姨娘忽然開口,說道:“你爹他……”
金鑫一愣,這還是趙姨娘頭一次主動提起金克振。
然而,趙姨娘只開了個頭,卻將話都打住了。
金鑫等了半天沒等到後面的話,只得自己問道:“母親,我爹怎麼了?”
趙姨娘眼裡有着讓人看不清摸不着的東西,像是千言萬語都凝噎其中一般。
金鑫怎麼也解讀不出。
卻見趙姨娘擡手,撫着她的頭,感嘆地說道:“你都這麼大了……”
金鑫眨着眼睛看着趙姨娘,今晚的她格外的不對勁,她很想問她到底怎麼了,但話噎在喉頭,就是問不出來,總覺得好像現在問什麼,都是不太合宜的。
回到自己房裡的時候,金鑫還在想着趙姨娘剛纔的種種表現,百思不得其解。
子琴鋪好了牀,回頭看到她還坐在那邊心不在焉的樣子,走過去問道:“夫人,怎麼了?”
金鑫回過神來,擡頭看向子琴,說道:“我心裡有些不安。”
“不安?”子琴困惑道:“爲什麼?”
“我也說不出來。”金鑫微微蹙起眉頭,說道:“母親今晚很奇怪。”
“趙姨娘怎麼了?”
“太溫柔太像個母親了。”
是啊,往常的趙姨娘多是淡漠的,但是今晚的趙姨娘,儘管讓人費解,卻格外的易親近,還很溫柔,她甚至像個慈愛的母親,會摸着她的頭,感嘆她長大了。
這種情形,在她的印象中,本是不該出現在趙姨娘身上的。
金家的財產一直是堆放在金宅的地下室裡的,早在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就將地下室改爲了三間,分別置放三份房產,每間都有厚重的鐵門焊緊,分別套上沉重的大鎖,每把鎖都只有一把鑰匙可以打開。分家前都由老太太保管,並看着使用安排。
後來老太太又將三把鑰匙分給了金趙氏,金鑫,和金柳氏三人。
管家是經手人,想要去地下室,必須有管家陪同。
這天,金柳氏在管家的陪同下,去打開了三房的鐵門,除了金柳氏和管家,沒有人知道,這裡面到底是有多少財產,因爲金柳氏出來的時候,表情不太好看,所以大家都在猜測,想必是所剩不多了。
金趙氏密切關注着這些家產的情況,立刻就得知了消息,讓尹姑姑過來商量。
尹姑姑說道:“誰都知道,老太太最疼的就是二爺,而二爺又英年早亡,想來,就算府裡日常開銷大,老太太也不會輕易捨得動二爺的那份,多半是從大房和三房那裡支取的。府裡這些年進賬少,開銷卻甚大。如此一來,三房中,剩最多的,定然就是二爺的那份。三房沒幾個錢,三夫人既然取了,自讓她去取,咱們還是盯着五小姐手中的那把鑰匙就好。”
金趙氏聽着尹姑姑的分析,點頭道:“你說的在理。”
頓了頓,她又說道:“自從上次去和趙紫君談話以後,這都過了多少天了,她怎麼也沒半點動靜。該不會是不打算依我們說的做吧?”
尹姑姑笑道:“怎麼會呢?夫人可別忘了,當初那件事情鬧了多大的影響,爲了那件事,她甚至狠心拋棄了二爺,就連二爺病危的時候,她都鐵石心腸得連最後一眼都不願去看。那個事,就是她的命,她絕對不會無動於衷的。”
“說是這麼說……”
尹姑姑說道:“夫人,再等等吧。我看差不多有消息了。”
是夜,一片寂靜中,金家宅院的某處,突然火光滔天,驚動了闔府上下。
金鑫距離那地方最近,被附近的聲響給驚醒了,下牀,披了件外衣出門,就看到附近的一座小院裡火光通明,她當下認了出來,那是封了許久的院子,過去是她父親居住的院落。
子琴從孩子們的房間裡提燈出來,看到着火的方向,也是錯愕。
金鑫回頭看了子琴一眼:“孩子們還好吧?”
“嗯。還好。張媽媽看着呢。”
子琴應着,看向着火的地方,纔要說話,就聽見閣樓上噠噠噠傳來腳步聲。
綠蕪和綠裳走了下來,臉色慌張。
一看到那邊的火光,臉色倏地慘白,手裡的信封都掉在了地上。
金鑫看着,問道:“怎麼了?”
兩丫頭都沒應聲,綠蕪強忍着一臉悲痛的表情,綠裳則乾脆坐在地上,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金鑫心裡莫名地亂了起來,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幾步走了上去,“出什麼事了!”
綠蕪眼睛裡泛着淚光,雙手捂着嘴,不忍看金鑫,只是望着火光,眼眶通紅。
金鑫低頭看着那掉落的信封,撿起,看着信封上的字,猛地意識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