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啓仁抱着張雲熹迅速回房,將人放到了牀上,卻發現張雲熹還在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襟不撒手,臉色慘白恍惚,身體也是很僵硬,他握了握她的手,細柔的手指冰涼微顫。
他眉頭一皺,溫厚的大手裹住了她冰涼的手,看着她:“小熹,別怕,天塌下來有我頂着。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他溫和而有力的聲音穿透耳膜,讓人心頭微暖。
張雲熹緩緩地轉過眸來,看着他,眼睛裡已然蓄着淚:“啓仁,你說你頂着,你怎麼頂?他可是皇帝,不管是在哪個時代,掌握最高權力的人,永遠有着玩弄他人命運的資格。他如果知道了我和你在一起了,他不會放過你的,還有我們的孩子,還有龍鳳山莊……”
越想到後面,張雲熹臉上的恐懼越甚,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她無助地低下了頭,哽咽道:“他,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的?我們瞞得那麼的天衣無縫,過去多少次,我都躲得遊刃有餘,怎麼這次,他竟找到這裡來了?他是不是也知道了我們……”
喬啓仁一把將她抱緊了自己的懷裡,安撫道:“剛纔那個人聽到底下人對你的稱呼,一臉的震驚,想來應該是還不知道。”
說着,喬啓仁頓了頓,抱着張雲熹的手指微微發緊,說道:“但是,如果將剛纔那個人放回去,他肯定就知道了。”
張雲熹身體一震。
喬啓仁感受到了,更緊地擁住了她:“小熹,他早晚會知道的。”
這話一出來,張雲熹只覺得什麼東西乓一聲,好像窗戶紙被捅破的感覺,心頭一緊,但是,很快地,倒鎮定下來了。
是啊,他早晚會知道的,都走到這一步了,又有什麼好怕的了?
喬啓仁看她鎮靜了下來,緊蹙的眉頭也微微地鬆了些,他微微拉開她,說道:“當初決定要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嗎?”
張雲熹怔怔地看着他那溫柔而堅定的眼瞳,就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原本還哆嗦着的一顆心驀地就安定了下來。
她看着喬啓仁,微笑:“嗯。既然跟你在一起,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哪怕那個男人權勢滔天,哪怕那個男人會讓他們粉身碎骨。
張雲熹輕輕地吻了下喬啓仁的脣,心裡默默地說道。
喬啓仁沒想到她會主動吻自己,反應過來時,迅速地伸手扣住了她退開的後腦勺,回吻了過去,那麼的用力,但是,不失溫柔。
男人炙熱的吻一點點地驅散開了張雲熹心裡的寒意,原本慘白的臉色也漸漸地浮現了紅暈,她軟了身體,虛靠在他懷裡,承受着他的吻,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眼角竟然有淚掉出來,就那麼兩滴,很是動人,她半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鼻尖相抵,脣齒相貼,她強烈地知道,這個男人,她愛他!
喬啓仁看到她掉淚,心念動了,脣移動着,吻住了她的淚,滿眼憐惜,憐惜之後,張雲熹看到他的眼中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聚攏,一個歪倒,便被他推着倒在了牀上,牀幔放下,裡面,說不出的旖旎柔情。
他啞着嗓子,在她耳邊癡情蠱惑:“小熹,我愛你。”
這樣的話,他每次都會說,卻從來沒有哪次說得比這次更爲動情,更爲讓人心悸,張雲熹迷離的雙眼眨着,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已經被他帶給她的感覺裹挾着,進入了無可自拔的浪潮之中。
彼時,金鑫正帶着兩個孩子在院子裡玩,她坐在一邊的石桌旁,看着豐豐和喬喬玩樂的樣子。
子琴端了茶點過來,突然說道:“聽說剛纔山莊裡來了刺客。”
金鑫錯愕,自從上次沙鳳來鬧婚禮的事情發生了以後,龍鳳山莊比過去更加的守備森嚴,可說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的,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人潛進來,多多少少都讓人吃驚,想來那人的身手絕對不簡單。
她看了眼子琴:“人抓到了嗎?”
“自是抓到了,莊主夫人第一個發現的,後來也驚動了護衛,但是來人似乎輕功十分了得,那麼多個人抓了好些時候竟也都抓不到,最後還是莊主趕來,親自給抓住的。”
金鑫不由得在意,便又問道:“有打聽出來是什麼人嗎?”
“還沒呢。好像是莊主夫人認識的人,見到了那個人的樣貌後,莊主夫人就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樣,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莊主擔心,吩咐人把此刻先看押着,自己抱着莊主夫人就先回去了。”
“……”
金鑫聽了子琴的話,神情若有所思。
子琴雖然講得很平淡,但是金鑫很清楚,能用受刺激和臉色不好來形容張雲熹,多半當時的情形當真很不尋常。
她知道張雲熹從來不是那種失措的人,想必,那個人的出現對張雲熹來說定然有着很重大的意義,或者,還是個驚嚇?
只是,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讓張雲熹做出那番反應?
張雲熹是到晚上的時候纔去見的那個刺客,她已經洗了澡,換了身碎花衣裙,白皙的一張臉上眉目如畫,生得十分美麗動人,烏黑的雲發隨意地挽了個髻,整個人看起來明豔而慵懶,讓人過目難忘。
她走進屋來,擡手讓守着的護衛都出去後,從容地走到了一張椅子上坐下,擡眼,靜靜地看向了被捆着凌空吊在那裡的黑衣男子。
男子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視線就一直追隨着她,探究而疑惑。
“小刀,好久不見了。”
“閣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你會……”
小刀有太多的問題想要知道答案,卻見張雲熹擡手打斷了他後面的問話,她看着小刀,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的問題想問,我也大致知道你想問些什麼,我的建議是,你還是什麼都別問,只需講我的話準確無誤地傳達給他就好。”
小刀神色微怔,看着張雲熹。
張雲熹起身,走到小刀的面前,認真的眼神看着他,說道:“告訴他,那一年,我不辭而別離開他,我和他之間便已經決裂,從那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就算他再如何念我尋我,都已無濟於事,失去的感情不會再有。讓他放棄我吧。”
“失去的感情……閣主,你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的心裡……”後面的話,小刀已經不敢再說下去,想到白祁這麼多年,如何鍥而不捨地尋找她的下落,那番深情與執着,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卻……這讓小刀如何問得出口。
張雲熹忽而一笑,眼睛裡帶着讓人看不清的情緒:“沒錯,我早已不愛他了。想必你剛纔也聽到了,莊中人都稱呼我爲夫人。多年前,我就已經嫁給了喬啓仁,成了這龍鳳山莊的莊主夫人。”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親耳聽到張雲熹如此說,小刀還是禁不住地瞪大了眼睛,微張着嘴,滿臉的難以置信。
張雲熹看着小刀那樣的表情,心裡笑他太誇張,這世上誰少了誰不能活?只要心死過一回,足夠幸運的話,總會有勇氣放下,並且因爲另一個人活過來。但是,轉念卻又覺得小刀會有這樣的表情實屬再正常不過,畢竟,當初,她是那樣的愛着白祁,愛到不斷地做出了妥協,不斷地放低了底線,愛到,甚至連自己的自尊都丟了。
可是,再愛又如何?一個人又有多少的自尊可以損害?
張雲熹看着小刀,說道:“告訴他,喬啓仁待我很好,我們彼此也十分相愛,過得很幸福。我打心底裡希望能和他白頭偕老,所以,不要再來打擾我。”
“閣主,你這樣……”小刀急切地想要說什麼,但是,在看到張雲熹堅定的眼神後,所有的話全部都消聲在了嘴邊。
張雲熹笑笑,突然一個旋身,袖中飛出一把刀來,一下子就將捆綁在小刀身上的繩結全部解開,小刀沒了束縛,整個身體很自然地向下落,利落的一個凌空翻,便穩穩落地。
擡起頭來,張雲熹已經退開了些距離,淡淡地看着他:“走吧。”
小刀沒有馬上走,而是靜靜地看着她,就那麼看了很久後,猛地欺身上前,出手要抓張雲熹。
張雲熹見了,眼疾手快地躲開了,但是,小刀勢在必得,她儘管躲開了那一手,小刀仍舊在步步緊逼。
張雲熹神色微斂,她是沒想到小刀會直接這樣對着自己出手,畢竟,他曾經是自己的手下。
然而,小刀就是出手了,而且快準狠,不留一點空隙。
許多年不見,小刀的身手也是進步了太多,與當年根本不能同日而語,張雲熹暗暗擔心,怕自己招架不住。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危急時刻,門轟的一聲從外面被人用掌風直接劈開,緊接着就閃進來一個男人,看到裡面的情形,沉着臉便幾步上前,不過區區幾招,便直接打退了小刀,將張雲熹牢牢地護在了懷裡。
小刀敵不過,也沒敢冒進。
張雲熹靠在喬啓仁懷裡,擡頭,看着男人緊繃的下顎,說道:“你別緊張,我沒事。”
喬啓仁低頭看了她,確認她真的沒受傷後,才緩緩鬆弛了些臉色,擡頭,再望向小刀時,眼神裡仿若斂着塊寒冰般。
小刀被那樣看着,心底陡然生出了一股寒意,他是江湖人,自然是知道喬啓仁的名號的,龍鳳山莊的莊主,無論是背景還是能耐,那都是不容小覷的人物,若非龍鳳山莊已不似過去那般與皇室朝廷有着密切的聯繫了,只怕更加不可估量。
張雲熹看着小刀,冷冷道:“小刀,機會僅有一次,你若不好好把握,怕是走不了了。”
小刀看向張雲熹,看着她那樣依順地靠在喬啓仁的懷裡,過去一直桀驁不馴的一個女子,此時看着竟多了幾分的溫婉與韻味,那樣的嫺靜安然,怎麼看,都是幸福的模樣。
“閣主……”
小刀的一聲“閣主”才喚出來,張雲熹立即就笑了起來,她含笑的眼睛看向小刀,帶着嘲諷的,也不知是在嘲諷小刀還是自己,她說道:“小刀,你雖叫我閣主,但是,在你,不,應該說在寒璧閣所有人的心裡,只怕閣主的人選早就易主了。”
小刀被戳中了心事般,神色一滯,看着不大自然,猶豫了片刻,才說道:“不,閣主,在我們大家的心裡,始終沒忘記,你是我們的閣主……”
“是嗎?那爲何你剛纔想要拿住我?”張雲熹似笑非笑地問道。
“……”
張雲熹見小刀答不出話來,臉上的笑意更深:“也罷。畢竟過了這麼多年,誰也不求水初心不變。你走吧。”
“閣主,你確定不跟我走嗎?”
“走?爲什麼要走?”張雲熹就像聽到了一個極其好聽的笑話似的:“我的丈夫,我的家都在這裡,你讓我走,什麼道理?”
“閣主,你的丈夫是當今的皇上!”小刀終於忍不住了,脫口而出道,他也不管喬啓仁是否知道張雲熹的真實身份,私心裡甚至在想,喬啓仁若之前不知道,那麼現在聽說了她的真實身份後,想必再喜歡她,多少也有些顧慮了吧。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喬啓仁聽了他的話之後,並沒有什麼反應,那淡然的神色,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了!
小刀不由得驚訝,沒想到張雲熹一切都跟喬啓仁坦白了。
這回張雲熹沒說話,倒是喬啓仁開口了:“雖說並沒有當初小熹入嫁皇子府時那般盛大,但是,我和小熹,也是舉辦過正式的婚禮的,明媒正娶,你情我願。至於皇上,那已是過去式了。”
“這是什麼道理?皇上分明就沒有休過閣主!”
“小刀,別說了,你大概還不知道,當初我走的時候,可是和白祁簽過休離書的。”
“什麼!”
小刀驚呆了。
他們簽過休離書?怎麼一點都沒聽皇上說過?
喬啓仁卻不願再看到小刀一眼,皺眉:“來人,把他給我扔出去。”
話自然是對外面的人說的,立馬就有人進來了,走向小刀,小刀反應更快,幾把打開了人,也沒說多餘的話,到了門口,施展着輕功便直接躍入了黑色中,轉瞬便不見了蹤影。
張雲熹和喬啓仁互相依偎着看向門口的方向,對望一眼。
張雲熹衝着他眨眼,笑笑道:“怎麼辦?現在可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喬啓仁微微皺眉,道:“不到破罐子破摔的程度吧?”
“怎麼不算?”張雲熹收起了笑,沒有方纔那麼輕鬆,說道:“在我看來,白祁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又如何?你我已成夫妻,連孩子都有兩個了,他還能怎樣?若是他真的愛你,也該放手。”
張雲熹看向他,問道:“若換做你是他,你會這樣乾脆?”
喬啓仁低頭,目光篤定:“若我是他,從一開始我就不會給你離開我的理由!”
“……”
張雲熹整個人一怔,看着他無比認真的表情,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暖暖的東西似小溪流一般,緩緩繞繞的,暖意便跟着漸漸地在心裡漫延開了。
她偷偷地擰了下他的腰:“說出來好聽的吧?”
“要我證明給你看?”
喬啓仁附脣在她耳側,別有意味地問道,溫熱的吐息,弄的她耳根發癢。
張雲熹聽出來了,還有那麼多人在場呢,也忘了他是在跟她耳語,別人根本聽不見,氣的一跺腳,直接踩在了他的腳背上,推開人就往外率先走了出去。
喬啓仁在原地看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隨後,那笑意便漸漸地收斂了起來,他吩咐道:“去,把玖叔找來。”
“是,莊主!”
“讓他去暗室。”
護衛的心思也是透透的,剛剛小刀的話他們也是聽見了,再聽到喬啓仁這話,也是知道事態不簡單,忙又鄭重地應了聲,便出去了。
張雲熹出來,只覺得臉上微燙,也管不得方向,一股腦地胡亂走着。
雖即將入夏,但是夜裡的風還是微涼的,張雲熹那麼一路走着,漸漸地,臉上的燙熱感覺也退了下去,擡頭看看四周,就見前方一條迴廊蜿蜒着,廊下掛着明晃的紗燈,透着柔和的光線,順着迴廊走去,正是金鑫居住的院落。
想了想,張雲熹便擡步往回廊走去。
自從喬啓興走後,喬啓仁也很忙碌,幾個人就沒有聚在前廳一塊吃晚飯。
張雲熹過去的時候,金鑫正在和兩個孩子一塊吃飯。
張雲熹笑道:“哎呀,來得不巧了,打擾你們吃晚飯了!”
金鑫擡頭,看到是她,笑了:“你怎麼這個點來了?吃過晚飯了?”
“還沒呢。”
金鑫聞言,轉頭吩咐人再準備一副碗筷,轉過頭來,說道:“既然沒吃,就在這陪我們一塊吃吧。”
張雲熹點頭,很熟稔地挑了豐豐邊上的位置坐了,低頭看着豐豐乖乖吃飯的樣子,嘖嘖嘆道:“快瞧瞧,豐豐多乖,一點都不挑食的樣子呢。唉,想想我們家小峰,挑食的毛病可嚴重了,怎麼也不向豐豐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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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