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雲芝最近又研究出了一種新菜,是將各色水果裹上面粉,放入鍋中油炸,然後趁熱蘸糖吃,果肉像豆腐一樣入口即化,又帶着果香和果糖,席雲芝覺得這樣的甜度就很好,只是步覃卻是覺得太淡,要蘸糖吃。
步覃這幾日總是跟蕭絡在書房裡說話,一說就是大半天,席雲芝偶爾去給他們送吃的,聽到的都是一些什麼攻防佈局上的東西,她也沒什麼興趣,放下東西便就走了。
蕭絡的是京城來的公子,看樣子就是爲了來遊說她家夫君回去京城的人,他的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貴的,這一點席雲芝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些從盧修和楊嘯對他的巴結程度便可窺知一二。
夫君對她說他們一個月後啓程,席雲芝這些天便就沒去店裡,在家裡跟劉媽和如意如月收拾東西。
如意如月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步家雖看起來家小業小,但從老爺到少爺,再到夫人,對她們都很好,所以,這兩個丫頭也都願意跟着席雲芝去京城。
劉媽可以說是孤家寡人一個,在哪裡做事對她來說並無分別,更何況,步家對下人十分寬厚,她自然也是願意追隨的。
席雲芝正伏在案上記錄產物,如意卻從外頭迎進來一個人,張延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自家門兒還沒碰到,就直接來找席雲芝了。
見桌上有茶,便就喝了起來,如意如月知道他是夫人的朋友,對他這種隨意的行爲早就見慣了。
“我告訴你,真是人要走運,天都幫忙。”
席雲芝將毛筆架放在硯臺上,從腰間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說道:“是嗎?張老闆最近走什麼運了,說來聽聽。”
張延瞪了她一眼,這才指着她說道:
“可不是我,是你啊,席老闆。”
席雲芝挑眉:“哦?願聞其詳。”
張延揮手讓如意和如月退下,自己則坐到席雲芝旁邊的太師椅上,湊近她說道:
“你不是讓我去山東的沿海司嗎?我去了,人也找了,那幫兄弟太給面子了,喝了幾回酒後,就要跟我拜把子,說是對咱們提出的那幾條船定會嚴加查問,能拖幾天是幾天,可是,你猜怎麼着?”
席雲芝一邊聽一邊想,見他憋着勁賣關子,便如他願追問:“怎麼着?”
“怎麼着?”張延興奮的一拍桌子:“那幫孫子的船上,還真他媽查出問題了。私鹽!那幫孫子竟然敢用公家船販私鹽,你說是不是該應!”
席雲芝有些懵:“私鹽?”
這個問題連她都沒有想到,但沉下心來一想,不對啊。那些掌櫃走私運已經好幾個年頭,不可能販私鹽這麼蠢的,要真是這麼蠢,那他們又怎麼能走了這麼多年的貨呢?
“就是私鹽。沿海司那幫兄弟們去查的時候,我也混進去看了看,船艙下小半倉的私鹽,用張油布紙蓋了蓋就這樣運過來了。”
“……”
席雲芝更加不解:“只有小半倉私鹽?那其他的貨呢?都有些什麼?”
張延回憶道:“其他啊,就是一些很正常的布料啊,綢緞啊什麼的,具體我也沒一一看,都給堆在一邊呢。”
席雲芝覺得更加奇怪,只要是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將私鹽跟布料放在一個船艙裡,他們就不怕布料浸了鹽水,賣不出去嗎?這其中肯定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那你知道,這些貨是從哪裡運過來,經過了哪些地方?”
席雲芝心中有個猜想,如今只待驗證。
張延如數家珍般說道:
“我就知道你會問,東西從南疆運來,途徑福州府,廣西府,貴州府,南寧府,最後就是山東府了。”
席雲芝將這些地方都想了想,張延見她好長時間不說話,以爲她是興奮呆了,便就開口說道:
“你到底在想什麼呀,這件事足夠席家那些掌櫃頭疼了,說不定還會被抓起來拷問,席家沒了那些掌櫃,就等於被斷了手腳,還不是任你魚肉嘛。”
席雲芝收回了目光,見張延卯着勁跟她講解,不禁笑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注意着店席家的動向。”
張延覺得席雲芝的反應有點奇怪,但也知道,就算自己開口問,她也不會告訴他的,乾脆老老實實的不問了,反正她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她的腦子總比他要靈光一些,總不會帶着他往溝裡鑽。
如意送他出門,他又看了看屋裡的忙碌,這才走到院門的時候,問如意怎麼回事,如意便告訴他,說一個月後,他們便要遷往京城了。
張延若有所思的離開了步家。
晚上席雲芝靠在軟榻上看繡本,步覃從書房回來後,她便放下繡本迎了上去,替他換過衣物,席雲芝又端來了兩盤水果,放在軟榻中間的茶几上,兩人一人一邊,靜靜的享受安靜。
席雲芝看了幾頁繡本,便擡頭看一眼步覃,猶豫了一會兒後,纔開口問道:
“夫君,你可知道席家掌櫃們的那些船出事了。”
步覃翻書的手頓了頓,然後才擡頭看着她,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嗯?是嗎?”
席雲芝見他如此,便將手中的繡本合上,自己也坐直了身體,又對他說道:
“他們的船上出現了私鹽,成袋成袋的私鹽。”
步覃依舊那副不甚感興趣的模樣:“嗯,是嗎?”
席雲芝斂目想了想,又道:“是啊。聽說私鹽是從南寧府運上船的……”
步覃這回裝不住了,將手中的兵書也放了下來,學着席雲芝的模樣盤腿坐在她對面,拿起一塊蘋果咬了一口,卻是勾脣對席雲芝笑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席雲芝不以爲意的聳聳肩:“我就知道是夫君你暗中搞得鬼,那羣掌櫃的就算腦子再笨,也不可能在自己的貨船上放私鹽吧。”
步覃對席雲芝點點頭:“幾艘貨船而已,他們該慶幸,我讓放的只是私鹽,不是炸藥。”
席雲芝見自家夫君做了壞事,還一副咬他人感謝他沒有做更惡的事的囂張態度,不覺好笑,腦中又不禁想起另外一件事,這個男人,總是在她背後,偷偷的做一些叫她感動的事。
“我就知道是你出手幫忙了,這件事也好,我爹那件事……也好,謝謝你。”
步覃的眸色一深,蹙眉問:“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你爹……我可不記得我做什麼了?”
席雲芝見他還不承認,便就不想再隱瞞,直接說出了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
“年三十我給我爹煮了雞蛋,你知道那之後我爲什麼不給他端飯了嗎?”見步覃拒絕水果的動作變得緩慢,席雲芝又繼續說道:“因爲我爹吃雞蛋不是剝着吃的,而是像吃醃鴨蛋那般,在雞蛋頭上敲一個洞,然後用筷子挑着吃的,這個習慣伴隨了他幾十年,改不掉的。可初一早上我收掉的碗盤裡,只有一些碎的雞蛋殼,我就知道,前些日子吃掉我端的飯的人,肯定不是我爹。而會做那些安慰我的人,除了夫君你,不可能又其他人會做。”
“……”
步覃將水果都送入口中,吃了幾口後,這纔對席雲芝道出了實情:
“你爹現住在西城王二麻子巷,我去找過他,但是他沒肯見我。”
席雲芝聽後,默默的低下頭:“我爹好面子,脾氣也犟,我娘曾說他是驢,他就是驢,怎麼都不肯從我娘死去的事實裡醒悟過來。”
“……”
步覃抓住了席雲芝的手,握在掌心,既然她都知道了,他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原本我是想跟他說,隨我們一同去京城,免得你兩地牽掛,但是他……”
“……”
席雲芝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久久不語。
接下來的幾天,洛陽城中又陷入了一陣流言風潮之中。
席家一夜之間,像被人抽繭剝絲了一般,接連幾十家店鋪都紛紛倒閉關門,從前的各路債主生怕席家跑路般,每天都蹲守在席家門前要債,一見有人出來,便就蜂擁而上,將人團團圍住。
這一切都是因爲席家幾個大掌櫃竟然揹着主家偷運貨物不說,還膽大包天偷運私鹽,視律法爲無物。
席家短短數月之內,就連遭大難,先是四房與知州府鬧翻,然後是五房掌事奶奶被抓,元氣大傷的他們,像是爲了向洛陽城的百姓們證明,他們席家還是風雨不倒的大樹,一連又開設了好幾家店鋪,財大氣粗,叫人不敢小覷。
誰曾想,這才十幾天的功夫,竟然又發生了這樣大的一件事,席家這回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爲了打垮席雲芝的店鋪,投入了巨大人力物力,沒想到竟會是這種結果,官府的各項處罰就可將席家全部掏空,然後,還要應對這麼多年經商積下來的債務一同爆發,可真是賠的連棺材本都沒有了。
席家走投無路,只好開始變賣房產,他們在那邊賣,席雲芝便叫張延在暗地裡收,一連收了幾十家鋪子不說,就連席家祖宅都被她刮入囊中。
席家老小被迫搬離了祖宅,捉襟見肘的形勢逼得他們不得不遷往窮困的西城。一時可謂悲慘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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