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閆大師
深夜時分,席雲芝疲累至極,沉沉睡去,步覃卻自她身邊坐起了身,看着她有些發皺的眉頭,不禁溫柔的彎了彎嘴角,看來真是累了呢,下回看能不能再剋制些,可是也不知怎的,只要碰上了她的身子,他便不願輕易歇手,像是着了魔般,非要做到筋疲力盡才肯罷休。
伸手將她的眉心撫平,掀被下牀後,又輕柔的替她掖好了被角,一系列的動作之後,步覃不禁失笑,他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也能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走出房門,韓峰和趙逸已經在院子裡等候,他走過去,兩人齊齊單膝跪地,說道:
“爺,找到了。在城北巷的一座破廟裡,就他一個人帶着兩個藥奴。”
步覃點點頭,對韓峰招了招手,韓峰起身湊過來,步覃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韓峰露出震驚的神色:
“爺,你是說……去夫人店裡偷……這,不好吧?”
步覃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韓峰便縮了縮脖子,喊上趙逸領命而去。
席雲芝醒來後發現夫君不在身邊,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早起,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奇怪,明明夫君睡得比她晚,用力比她多,他怎麼還能起那麼早,並且絲毫不覺疲累。
她掀被子下牀,發現平常也起身了的韓峰和趙逸今日也不在院子裡,她煮了一些早飯放在鍋裡之後,便收拾收拾趕去了店裡。
張延自從住進店裡後,每日也很勤快,早早便將店門打開了,席雲芝走入空無一人的前堂,聽到後廚有些響動,便走過去,掀簾子看了看。
只見張廷正吹着口哨燙雞毛,從席雲芝的角度看去,他的背影還真有點婀娜多姿的模樣,不會真給趙逸說着了,是個從宮裡出來的小太監吧?
向來對別人的事不多幹涉,席雲芝便放下了簾子,兀自站到了櫃檯後頭,誰知算盤還沒拿出來,便見店裡走進來一個人,正是昨日前來買雞的那小廝,不等席雲芝開口詢問,他便自己開口說道:
“掌櫃的有禮,城北王員外家的宴席可辦結束了?我們樓裡的娘子日日聞着貴店傳出的香味,都饞的很,囑咐我說今日務必買回去。”
“這……”席雲芝聽後,眼波流轉,露出一副有些爲難的樣子:“客官,實不相瞞,雖然王員外家的宴席已經結束了,但……我這後廚的師傅卻說這些天太累了,要休息幾日才肯上工。”
那人有些意外:“嗨,有生意做還休息什麼呀?你這後廚的師傅未免也太大牌了。”
席雲芝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客官說的不錯,這位師傅可不是普通人,偷偷告訴您吧,他呀……是從宮裡出來的,從前伺候的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主,我可不敢得罪了他。”
“宮裡出來的?”席雲芝的話,成功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是啊。宮裡出來的,我若把他逼急了,他一氣之下拂袖走了,我這店還要不要開下去了,客官您說是不是?”
“……”那人面露難色:“可是,我們娘子……”
席雲芝誠懇的對那人嘆了口氣,無奈的走出了櫃檯,邊走邊說道:“算了,都是生意人,我也不能眼看着您爲難,有生意誰都想做不是,我進去給您問一問,求一求罷。”
“……”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席雲芝臉色不善的從後廚走出,磨磨唧唧的承諾了那人兩隻,那人才歡天喜地的離開了鋪子,說下午來取。
張延將雞都上了爐子,這才用圍裙擦着手從後廚走出來,站到櫃檯前和席雲芝說:
“我那些兄弟可說了,城裡百姓們已經都在討論京裡來的御廚什麼的,就是半句不提咱們店,你說我張延辛苦這麼些天,到今天爲止才賣出去兩隻,這……中午我可得喝兩杯慶祝一下啊。”
席雲芝見他神情有些不屑,自然知道他又在諷刺自己,也不計較,溫和的點點頭說道:
“好,那就喝兩杯。”
張延哼了她一聲,便又在店裡囂張的大叫:“翠丫,給我去買些酒回來。翠丫!”
可是翠丫根本來沒來鋪子,他的叫聲自然沒有人迴應了,張延不禁對席雲芝說道:
“還沒來?這都什麼時辰了?她還真把自己當盤兒菜了?”
席雲芝看了看豔陽高照的鋪子外頭,勾脣說道:“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吧,你去忙,一會兒我給你去買酒。”
張延又嘮叨了幾句什麼治下不嚴,要出亂子之類的話之後,才肯罵罵咧咧的進了後廚。
翠丫這時才從外頭,一路打着哈欠走進了鋪子,進來後跟席雲芝問了聲好,便就從櫃檯倒了一杯熱茶,坐到堂中喝了起來。
席雲芝看着她,不禁問道:“翠丫,王嬸家的房子住的可還舒服?”
自從收留翠丫的第二日,她便在城裡賣菜的王嬸家給翠丫租了間屋子,離店鋪不過半盞茶的辰光,該不至於每日都這般晚到纔對。
翠丫聽席雲芝問話,眼波有些轉動,眨巴兩下眼睛這才說道:“舒服……也談不上吧,王嬸家那屋子簡陋的很,根本比不上席府的下人房,她孫子剛出生,整夜的吵鬧,哪裡能睡得着哇。”
席雲芝停止了打算盤的動作,看了她一眼,又道:“你這幾晚,被王嬸的孫子吵到了?”
翠丫誇張的點頭:“是啊,那孩子一入夜就哭。”
“……”
席雲芝又‘哦’了一聲,這才低頭繼續算賬,翠丫則不情不願的拉了一塊白布,在店鋪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擦着桌子。
晚上回到家裡,席雲芝想讓韓峰或者趙逸替她偷偷去王嬸家打聽看看,翠丫的話有假,王嬸的孫子早在半個月前就被王嬸的兒媳接回了孃家住,她晚上又怎會被吵的睡不着呢?
不是那屋子有問題,就是翠丫有問題,很可能她根本就沒去王嬸那住。
推開院門,席雲芝只覺得家裡靜的很,正疑惑是不是韓峰和趙逸他們出去辦事還沒回來,就看見一家人都圍在馬棚前看着什麼。
席雲芝走過去,韓峰立刻給她讓了個位置:“夫人,你回來啦?”
“嗯。你們在看什麼呀?”
席雲芝給步承宗行了個禮,便站到韓峰讓出的那個位置上去看個究竟,不看還好,一看還真給嚇了一跳,兩個衣衫襤褸的人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馬棚的甘草上,渾身青紫,不正是昨日出現在她店裡的那一男一女的兩個怪人嗎?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是……”席雲芝捂着嘴脣難以置信的問道,趙逸嘴快,當即便回答道:
“自然是仇人,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夫人你別可憐他,就是因爲他,我們爺纔會打了敗仗,死傷幾萬弟兄,還陪上了爺的一條腿。”
“……”
席雲芝聽得雲裡霧裡,一直生在太平盛世的她對那樣深沉的國仇家恨並不能感同身受的去理解,但看趙逸他們激憤的神情也知道,他們對這人是真的恨。
想起之前韓峰說過,夫君因爲錯信了一個人,他把那人當兄弟,可是那人卻在最後關頭背叛了他,難道就是說的這個人嗎?
正疑惑之際,卻聽見房門一響,衆人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渾身五顏六色的人從步覃的書房走出,一臉凝重對韓峰他們招了招手,韓峰立刻領命去辦,怪人往馬棚看了一眼,只見步承宗立刻對他抱了抱拳,那怪人沒有回禮,卻瞪着眼珠往他們走來。
走近之後,指着席雲芝叫道:“你個奸商如何會在這裡?”
步承宗見他對席雲芝面色不善,立刻上前護着說道:“這是我兒媳,閆大師認識她?”
被步承宗喚作‘閆大師’的怪人眉峰一豎,怒極道:“當然認識!若不是要遵守門規,我早就把她那店給拆了!”
步承宗顯然也是知道這位的脾氣,對席雲芝的人品也很信任,這才轉過身對席雲芝問了幾句,席雲芝便如實告訴了步承宗昨日店裡發生的事情,皆因她看不過那人虐打暴行,這才與之發生了衝突。
明瞭情況的步承宗想着要如何化解誤會,卻聽那色彩斑斕,像只掉毛野雞般的閆大師指着席雲芝又道:
“我不管,本來我也沒義務給步覃那小子治腳,現在就更沒有理由了,我走了,再見,不送。”
他語無倫次的說了這麼幾句後,便要衝進馬棚裡帶走他的兩名藥奴,卻被趙逸和堰伯擋住了去路,席雲芝倒沒聽清其他,但有一句卻是聽得分明,她也加入阻攔閆大師的隊伍,與他對面而立,鄭重的問道:
“你有法子治好我夫君的腿疾?”
閆大師對她重重哼了一下,轉過頭去沒有說話,席雲芝見狀,立刻伏低做小:“閆大師大人大量,原諒小女子眼拙不識泰山,之前多有得罪,只要大師能醫治我家夫君,席雲芝願自己拆了那家店,以泄大師心頭之憤。”
席雲芝一席話說的鏗鏘有力,不像是在說笑,趙逸和堰伯都對席雲芝側目相對,從夫人對那家店的用心經營的程度來看,她是極其重視的,竟然這麼輕易的就說出毀店供之泄憤的話,而這一切也只是爲了一個未知結果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