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苦衷

定州, 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的小廝六子一臉喜色地跑進內堂,大喊道:“大將軍,冷將軍回來了。”

吳笳從屋裡出來, 按住六子的肩膀, 道:“你剛說什麼?冷越回來了?”

“我剛去軍師府上送東西, 出來的時候恰好碰到冷將軍。”六子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吳笳將六子往後一推:“你確定你看到的就是他?回來了……去, 備馬!”

吳笳激動得在屋裡轉了幾圈, 又將六子喊住:“慢着,他去了軍師那兒,等會兒自己會過來的, 不去了。”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還不見冷越來, 吳笳覺得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 又讓六子出門看冷越來了沒有。

“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將軍,回來這麼久了竟然不先來我這兒交代交代。”吳笳心裡抱怨道, 又將六子喊了過來,道:“去,備馬,剛好還有事要去軍師府上。”

吳笳到達李恆家不遠處的時候,剛好看到冷越正從李恆家門口出來。

冷越看到吳笳騎在馬上, 正朝他這邊看過來。這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他又回到定州了, 又可以看到這個心心念唸的人了。

冷越鬆開無敵, 朝吳笳走過去, 正兒八經地行了個禮:“大將軍, 卑職回來了。”

吳笳躍下馬來,仍是一臉高傲地看着冷越, 道:“果然是我帶的兵,被抓了也能安然無恙的回來。”

吳笳盯着冷越看了好久,又問道:“沒傷着?”

“沒。”

“沒割肉?”

“沒。”

“沒下毒?”

“沒。”

吳笳笑了笑,小聲在冷越耳邊道:“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回去得好好檢查檢查。”

冷越看到吳笳停在李恆家門口又不進去了,便問道:“大將軍這是來找軍師的?”

“嗯,不……可找可不找,還是不進去了。”吳笳道。

“咱們進去說。”冷越打算返身往回走。

吳笳拉住冷越的胳膊:“走了走了,改日來也是一樣的。”

冷越看吳笳臉上神情,似是不願再在這裡多留的樣子,便嘲笑道:“哈哈,你還是怕我師父這隻老狐狸?”

“胡說!走,去我那兒,我讓人準備了酒菜,咱們回去好好喝一杯,明天再讓大家過來商議招降的事情。”吳笳催着冷越上馬。

冷越駕馬走在吳笳背後,一路上他總是不自主地想笑,這三個月以來,他是心裡頭一遭有了這種明朗的感覺。他不停地回想着吳笳剛剛說話時的樣子,他感覺吳笳心裡其實是在意他的。

兩人回到大將軍府,很快小廝們就已把酒菜端上來了。

吳笳對着大門口坐着,冷越在下首側面坐。冷越將這幾個月裡在咸陽發生得事情一一向吳笳說了。

吳笳邊聽邊喝酒,偶爾才問上一句。

冷越看到吳笳的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看了,像是酒一下肚翻出了好多心事,便也不敢往下講了。

“接着說,發生了什麼事全給我說出來。”吳笳看着冷越,眼圈有些發紅了。

“也就差不多這些了,該說的我都和大將軍說了。”冷越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再惹出吳笳什麼情緒來。

“他們沒打你?”

“我不是說過了嗎?沒打,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是不讓出園子而已。”

“沒逼你。”

“沒呢!”

吳笳仍是癡癡地看着冷越。突然間將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將酒盞往岸上砸去。

冷越在一邊看着,知道吳笳心裡有怨氣,輕聲勸道:“大將軍慢些喝。”

吳笳突然猛地看向冷越,問道:“冷越,你不恨我?”

“恨?爲何要恨?”冷越覺得有些疑惑,不知道吳笳怎麼突然說到這上面去了。

吳笳垂下頭去,念道:“他們拿着刀子戳我的心,李恆,你師父李恆,說不用管你的性命,狠狠地和朱先武打。我只能聽他的,我也不顧你性命……”

“行了,大將軍不必說了,我不恨你,換做是其他人也會這麼做。”冷越別過頭去不想看吳笳。

“其他人?我和其他人一樣麼?冷越……”

冷越默不作聲的坐着,表面看似波瀾不驚,而心裡卻翻涌得喘息都很費力,他爲吳笳這個樣子感到心疼。

吳笳癡癡笑了幾聲,道:“你師父李恆恨不得我的心是鐵打的,不讓我退縮,也不准我顧及……”吳笳看了一眼冷越,欲言又止。

“師父性子就是這樣的,他對學生也是這樣要求的,吃不得苦忍不了的到後面他就不再教了,師父這麼做,是因爲他看重你。”冷越安靜地說着,一邊想着這些日子裡吳笳受的折磨。

吳笳吃了些菜後,又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多了話,收起了情緒,安安靜靜地吃着菜。

冷越見吳笳清醒了,輕聲念道:“你的苦衷我都知道,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只能怪我們都是這軍營裡的人。”

“行了行了,不說了,喝酒,吃菜。”吳笳開始爲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感到有些難爲情。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冷越道:“朱先武也不是那麼十惡不赦,我答應他給他向大王求情,照樣給他封王封地。”

吳笳將筷子擱下,道:“不行,他是咱吳家軍的仇人,還封王封地,想都別想。”

冷越勸道:“戰爭免不了死人,推翻齊國朱先武也有功勞,而且朱先武的名聲極好,要是將他殺了,你讓天下人如何看你?相反,如果給他封王封地,也可以讓其他諸侯安心來歸附,你連他都容不了,今後還怎麼容天下人?”

“什麼天下人?冷越,你說遠了。我沒想過做帝王,我只想做個普通人,有仇報仇。”吳笳一提到朱先武便恨得咬牙切齒。

“你清醒一點,你看看你自己坐的位置,你是一國的大將軍,我已經和朱先武用性命擔保了,保證你和吳長史不會向他尋仇。”冷越猜到吳薔比吳笳冷靜,肯定能以國事爲重,放下私仇。

吳笳突然起身,怒道:“以性命擔保?你這是在以性命要挾我?你以爲你性命對我而言很重要是不是,你也這樣逼我?”

冷越被吳笳這麼一問,心裡突然間有說不出來的苦,他也知道吳笳的心裡也是苦的,心想:“我並沒有要挾他的意思,而在他看來,卻是我在拿性命逼他放棄報仇,再次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