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玉準備了一輛馬車, 考慮到趙安玥如今懷有身孕,馬車也特地佈置了一番。
趙安玥爬上馬車, 抱着包袱, 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
她離開大宴已經快要兩年的時光了, 不知大宴是否一切照舊。
母后到底摔得嚴重不嚴重?父皇一直體弱多病, 不知是否一切可好?
她很擔心, 可是也知道如今擔心也沒有用,只能祈禱着等她回去之後,一切都來得及。
她沉下心來,躺在馬車上, 給自己蓋上被子, 眯着眼睛養神。
得益於被趙峰擄的那一個月風餐露宿的經歷,夜裡趕路,路途顛簸, 趙安玥也沒有任何不適。
因爲害怕被顧淮景的人馬發現,他們趕得有些急, 直到後半夜,張樹玉才找了一處人家,在院子裡湊活了一宿。
沂水城再走兩天, 便能到邊港城,這裡有條大江,沿着大江一路南下,可以直接到達大宴。而且走水路比陸路要快得多。
這兩天,張樹玉和趙安玥都怕顧淮景的人追上來, 一路緊趕慢趕,到後頭發現,根本沒有人在追。
趙安玥心裡還有些開心,以爲自己那封信起了作用,顧淮景不打算抓她回去了。於是她乾脆讓張樹玉不要太過着急,晚上也不再踏着月色趕路。
雖然她很想立馬就到母后身邊,但是她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前幾天趕得太急,人過於勞累反而不利於後續行程。
再說肚子裡還有小安魚呢,雖然小安魚一直非常省心,安安穩穩在趙安玥肚子裡待着。趙安玥不會孕吐,也不會不舒服。
但到底還是要儘量小心一些。
就這樣,離開沂水城的第三天,趙安玥和張樹玉到了邊港城,添置了一些路上的衣物吃食,便到了江邊,和來往的商船交涉。
邊港城有直接去往大宴的商船,船上有空位,會對外出售。張樹玉問了人,選了一艘最爲安穩舒適的船,交了銀兩後,便帶着趙安玥上了船。
趙安玥容貌傾城,爲了避免引起太多注意,戴了面紗,低着頭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張樹玉身後。
兩人低調的避開來來往往的僕人,走進船艙,才發現不太對勁。
船艙裡一個客人都沒有,十分安靜,在靠近窗前的座位上,坐着一個人。
那人手上拿着杯茶,輕輕搖晃着。茶還冒着熱氣,白色水汽蒸騰而上,氤氳了他的臉。
他低着頭,側臉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氤氳的霧氣給他的臉平添上幾分深不可測。
聽到腳步聲,他也沒有擡頭,依舊看着手裡的茶。
茶液清透,帶着點誘人的綠,是上好的茶葉。
趙安玥卻莫名害怕的退後了一步,然後發現船艙門口圍了一圈的人。
這艘船,是顧淮景的船。
趙安玥抵在船壁上,低下頭,揪了揪自己的裙子,鼓着腮幫子不說話。難怪一路上都沒有任何人追他們,原來是早就在這裡等着了。
張樹玉戒備的前後望了幾眼,伸開手把趙安玥護在了身後。
顧淮景擡起了頭,將手中茶杯置於桌面,發出一聲清響,杯子中濺出幾滴水。
他眼神繞過張樹玉,看向後頭縮在門邊低着頭的趙安玥,有些冰冷。
一時之間船艙更加安靜,誰都沒有說話。
趙安玥覺得這裡悶得讓人喘不過氣,而且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她擡起頭:“張樹玉,你先出去吧。”
張樹玉忙道:“公主……”
“沒事的。”趙安玥小聲道。
張樹玉還是不肯出去,他怕把趙安玥留下,顧淮景會對趙安玥不利。
顧淮景看着趙安玥的眼神,彷彿老虎看着逃走的小白兔,憤怒得要一口咬下吞進腹中。
顧淮景對外頭的人看了一眼,外頭走進兩個人,將張樹玉硬生生拖了出去,然後關上了船艙的門。
碩大的船裡邊,只剩下趙安玥和顧淮景兩個人。
趙安玥拿下面紗,在原地扭扭捏捏了一會兒,咬着脣小步朝顧淮景走了過去。
她停在他旁邊,垂着頭,彷彿蔫了的小草,但依舊固執道:“顧淮景,我要回大宴。”
顧淮景一直在看着趙安玥,聞言冷冷得扯了扯了嘴角,淡聲道:“身爲大祁皇后,你說你要回大宴?”
趙安玥蜷着手指頭,眼眶微紅:“但是大宴出事了,我父皇母后他們都在大宴。”
“你去能改變什麼嗎?”顧淮景冷聲問道,語氣有些無情。
在他看來,趙安玥不闖禍已經算好了,去大宴也壓根幫不上任何忙。
趙安玥咬着脣,下意識揪着自己的裙子,擡頭看向顧淮景,水光盈盈的眼中帶了幾分顧淮景從未見過的堅定:“我能。”
顧淮景似乎笑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趙安玥:“你能?”
他的語氣透着明顯的不相信。
趙安玥被他的語氣刺得白了臉,一滴眼淚掉落,她仰着頭:“那是我父皇母后,不管能不能,我都去。我要去幫父皇母后,他們在等我!”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雖然和父皇母后隔得很遠,但她卻似乎聽到了父皇母后的呼喚聲。
所以她才如此堅持。
可是顧淮景追了上來,她知道顧淮景肯定不會同意,她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說服他同意。
她很急,急得眼淚一顆接着一顆掉落,根本不受她控制。
顧淮景深深的看着她,看着她用手背擦着眼淚,但越擦越多。
他沉默了一段時間,站了起來,來到趙安玥面前,伸手擦拭她的眼淚,冷聲道:“行了,別哭了。”
他一路趕來,恨不得把她鎖起來,可真的看到人,心裡雖然依舊憤怒,到心到底還是軟了。
趙安玥哽咽着,睜着一雙霧氣濛濛的眼睛看着顧淮景。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聲音帶着哀求,和幾分慌亂和急迫:“顧淮景,我要回大宴,我怕父皇母后出事。如果我不去,我會一輩子心中難安,我會很難過的。”
顧淮景微低着頭看着她:“如果我執意不讓你去呢?”
趙安玥頓了一下,眼中慌亂之色很重。她搖搖頭,喃喃自語:“我不知道……”
顧淮景沉沉地喘了口氣。
本來按照他計劃,他原本是打算先登帝位,然後再籌謀蠻族事宜,滅了蠻族後,再帶着趙安玥南下親自去往大宴。
結果趙峰抓走了趙安玥,張樹玉又擅自離開軍中來了大祁,讓一切事情都偏離了原先的軌道。
大宴齊家權勢滔天,就算顧淮景這些年有意打壓,但到底大宴不是他的國,他人在大祁,手就算伸得再長,也沒有多大的效果。
張樹玉被派至軍中,起的是威懾的作用。如果大宴宴城有異樣,在軍中的張樹玉可立馬起兵趕往宴城。
可沒想到張樹玉悄悄離開大宴軍中,一離開就被齊家人發現,邊境無張樹玉製衡,齊家抓住了機會。
朝局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張樹玉本不該動。
可事已至此,多思無益。
現下,大宴確實岌岌可危,可北夷山雨欲來,他必須在。
而趙安玥卻鐵了心要回大宴,如果真的讓趙安玥回去,也許……
顧淮景眼神微深,他看着趙安玥,沉聲道:“你可知,如今大宴很危險。”
趙安玥擦着眼淚:“我知道,張樹玉路上都和說過了。”所以她才擔心父皇母后。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父皇母后是什麼樣的人,齊家三代元老,曾經對父皇有恩,父皇一向護着齊家,根本不相信齊家狼子野心。
齊家一向表現的忠心耿耿,如果不是路上聽到張樹玉說的事情,她也想不到齊家居然覬覦皇位。
顧淮景捏了捏眉心,揮開了趙安玥抓着衣袖的手,朝船艙樓上走去:“你讓我想想,晚點我會給你答覆,如果你真的執意要去大宴的話。”
趙安玥在原地站着,看着顧淮景的背影,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背影透着幾分寂寥,還有一點不讓人察覺的疲憊。
趙安玥咬着脣,跟了上去。
聽到後頭傳來的腳步聲,顧淮景停了下來,轉頭皺眉:“你跟來幹什麼?”
趙安玥小聲道:“我陪你想啊。”
顧淮景頓了一下,沒說什麼,繼續往二樓走去。
樓上臥房書房一應俱全,顧淮景推開書房,來到書桌前。
趙安玥一路跟着,彷彿一條小尾巴。
顧淮景神色不明的看着停在門口的小尾巴,半晌,拿了幾張白紙,提筆落字。
趙安玥這才走了進去,停在他三步外,有些好奇的探頭看去。
顧淮景擡頭看了她一眼,冷聲道:“過來。”
趙安玥哦了一聲,慢吞吞走了過去,停在顧淮景旁邊。
顧淮景一邊在白字上寫字,一邊低聲和趙安玥交代幾句。
趙安玥聽着聽着,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一氣呵成,寫完後放下筆,將白紙折在一起。
顧淮景走到趙安玥身邊,伸出了手。
趙安玥下意識躲了一下。
他沉聲道:“別動。”
趙安玥便不敢動了,他探向她的腰間,解下了她腰間佩戴的香囊。
她眨了一下眼睛,看着顧淮景將摺好的紙張放進香囊之中,然後親手給她重新戴上。
兩人站得極近,趙安玥小心翼翼的眨眼睛,小聲問道:“顧淮景,你答應讓我回大宴了嗎?”
顧淮景沒有回答她,給她繫好香囊後,收回了手,才微微嘆氣道:“玥兒,我不能陪你去。”
趙安玥摸向香囊,輕輕道:“我知道,你要保護北夷呀。”
他半晌沒有說話,然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等我處理完北夷的事情,我來接你。”
笑意爬上趙安玥的眼角,她仰着頭看着他,眼睛亮如星辰,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好。”
然而下一瞬間,笑意全部消失,她伸手抱住他,埋進他懷裡,帶着哭腔道:“顧淮景,你要記得來接我啊。我這幾天就很想你了,你不要讓我等很久……”
顧淮景身子一僵,伸手硬生生把趙安玥推開一點距離,然後在她不明所以的神色中,低頭咬上了她的脣。
他一把掀落桌上的東西,連着小安魚,將趙安玥抱上書桌。
趙安玥嗚咽了一聲,被他的吻欺負得滿臉通紅,幾乎又要哭出來。
顧淮景的手落在小安魚上頭,動作一頓,再一次覺得這腹中胎兒無比礙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安魚:我已經很乖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