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燕君行回到家裡,發現棋歸正坐在燭火下,守着棋盤等着他。手裡還抓着那玉棋子看得入迷,後來聽見動靜,就回過頭來對他笑了一笑。
燕君行愣了愣,道:“怎麼了這是?”
“將軍,陪我下棋啊。”棋歸笑道。
燕君行忍不住笑了起來,背過身管自己解開了護腕,笑道:“你是聽人家說什麼了,說你是棋中好手,所以你就來勁兒了?”
還有人說什麼,說她的名字起的原來是這個意思,該是擅棋。
棋歸的臉色綠了綠,道:“我沒來勁,我就是想你陪我下下棋。”
今天她被張毅之誇得飄飄然,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因爲在她的觀念裡,張毅之是絕對不會讓她的。可是又有點拿不準,就想和燕君行也下一局試試。
無奈燕君行看多了她的古怪心思,也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今天已經夠累了,他實在是不想下棋,只想做些別的更有意思的事情。
棋歸顛顛兒地跟在他身後,又撒嬌又鬧了大半天,燕君行也只當聽不見。棋歸惱了,一把揪住他正要解下來的腰帶,道:“你陪我下棋!”
燕君行被她揪得往前走了一步,無奈地道:“我衣服都脫了,要沐浴呢。”
棋歸道:“你洗好了陪我下!”
燕君行不想下。
“你先鬆手,咱們今天早點休息。我有點累,還喝了點酒。”
“騙人,你現在說你累,待會兒你就又不累了。”
被她纏得沒辦法了,燕君行只好道:“成,你等會兒,我先把衣服套上。不過說好了,你若是輸了,待會兒你可得陪我沐浴。”
棋歸立刻搖搖頭,道:“將軍你是什麼人?我能贏你也不大可能。”
“知道還下什麼。”燕君行嘀咕道。
棋歸道:“就是想下嘛!”
燕君行也皮了,道:“你不說好賭注,我纔不陪你下。”
棋歸氣呼呼地盯了他一會兒,道:“不下就不下,我還不稀罕跟你下。明天我跟張大人下去。”
說着,掉頭就走。
燕君行愣了一下,拉住她,道:“你說什麼?找誰給你下?”
張毅之?
棋歸扭過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從來沒聽說誰家的相公陪夫人下棋還要討價還價的。”
燕君行很識趣地沒有再問,只是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過來一些,道:“怎麼又發脾氣?不就是跟你開個玩笑麼,還不興我逗逗你啊,就知道別人比我好。”
最後一句就是在嘀咕。
棋歸一聽就知道不妙了,連忙賠笑道:“將軍,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的棋是你教的啊,就想讓你陪我下棋嘛。”
說着,便討好地在燕君行臉上,和脣角分別親了親,看他有些神魂盪漾,便笑道:“你陪我下棋,不論輸贏,我陪你沐浴好不好?”
燕君行哼了一聲,算是勉強同意了。
棋歸擺好棋盤,和燕君行下了兩局。偏偏今天燕君行心不在焉,就想着她和張毅之的事情,也有些不太知道自己的棋子落在了什麼地方。
若說疑慮,確實有。可是棋歸跟了他那麼多年,什麼品性他還是知道的。而且她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他若是要懷疑她,也說不出口。甚至該說,他根本就不該疑慮。
可是心裡總是不舒服。
棋歸莫名其妙的又贏了一局。
燕君行一愣,然後笑道:“看來你的確長進不少。”
棋歸瞥了他一眼,道:“你讓我呢?”
“以前我讓你你也贏不了。”
這話說的。棋歸心裡頓時又堵得慌,嘀咕道:“我知道你們都嫌我笨,有什麼了不起的……”
燕君行回過神,笑了一笑,道:“嫌你就不能跟你過那麼久了。”
他站了起來,一邊把剛剛穿上的衣服又脫了,一邊道:“我跟你說個事兒。”
“啊?”棋歸還趴在桌子上,數着她的小棋子兒玩。
“太后命我親自去躍龍山剿匪。”
“……”棋歸猛地擡起頭,表情跟做夢似的,“你怎麼不早說?”
“這不是,我一回來就拉着我要我跟你下棋來着,我也沒嘴說不是。”
燕君行一哂,轉過身,也沒提要她陪他沐浴的事兒。
等他收拾好了下了浴桶,閉上眼睛默默等了一會兒,果然聽到屏風後面有些響動。是棋歸哆哆嗦嗦地脫了衣服,然後光着身子跑了來。
燕君行忍住笑,讓了讓身子,沒說話。
棋歸爬進浴桶,爬到燕君行身邊,這個天氣泡熱水澡,還真是熱得緊。眨眼的功夫,她的小臉就氤氳得紅紅的,長出了一口氣,她靠在燕君行身上,輕聲道:“將軍。”
“嗯。”燕君行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
“什麼山匪,竟然還要您親自去絞啊?”
“躍龍山一代一直有山匪橫行。你說的對,那本來也是小事,不需我親自去。可是不知爲何久攻不下,大大助長了其氣焰,連附近許多零散的土匪也跑去投奔了。太后怕遲早成禍端,便讓我親自去一趟。”
棋歸嘟囔了一聲,道:“殺雞焉用牛刀。”
燕君行哈哈大笑,道:“娘子謬讚。”
說着,低頭吻住了她。
過了一會兒,棋歸擡起頭,道:“不能不去啊?”
“嗯?”
“太平日子過久了,要再送你出征,我心裡不安。”棋歸摟着他輕聲道。
燕君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又有些憐惜,他低聲道:“只是去剿匪而已,又不是去邊陲。”
“那我能跟着一起去麼?”
“不行。”
棋歸要哭了:“那怎麼辦?”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們夫妻倆幾乎是朝夕相對,連燕君行上朝出宮,棋歸都會親自去等着他。現在燕君行說他要走了,棋歸才猛然驚覺那一陣惶惶不安。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棋歸想。
“你讓我跟你去好不好?”
“若是邊關,倒還考慮一下,但是那躍龍山,地勢險要,山中叢林茂密,天險難過。我不想帶着你去冒險。”
棋歸不肯,扭捏了兩下,道:“我有八部騎兵,你就讓我跟着你吧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不管她怎麼鬧,燕君行就是不答話。
如今雖是夏初,可是夜裡還是比較涼爽的。燕君行怕她感冒,泡了一會兒就把她抱了出來,擦乾了衣服也沒穿,放在榻上,一邊給她擦頭髮。
她耐不住性子又問了好幾遍,他才道:“不行,那地方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咱們不熟悉山林,他們又是在林中縱橫慣了的。這不是身手好就可以的。”
棋歸一手拍掉他給自己擦頭髮的手,氣憤地跑了。燕君行看着眼前那長髮及腰也遮不住的小屁股在自己眼前晃啊晃,不由得失笑。
棋歸自己絞乾了頭髮,然後上牀去睡。
燕君行逗她,她也不理他。
最終嘻嘻哈哈了一陣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棋歸還是被按住了。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脣,低聲道:“乖乖在家裡呆着,幫我帶孩子,等我回來,好麼。”
想到孩子們,棋歸嘆了一口氣,哼哼了一聲,偏開臉表示自己在生氣,但好歹不鬧了。
燕君行親了親她的眼角,臉頰,下顎,然後溼熱的吻一路落了下去。
感覺到他的賣力討好,棋歸的心也軟了,熟悉的酥麻和快慰升起,棋歸情不自禁地哼哼了一聲。
隨着帳內的溫度逐漸升溫,棋歸感覺自己身上出了一身一身的汗。可明明是溫暖的天氣,不知道爲什麼身上卻還是一陣冷一陣熱的。
她不禁擡起手,輕聲道:“抱……”
燕君行靈活地抓住她的手,傾身上來摟住了她,身下已經準備就緒。
棋歸睜開朦朧的雙眼。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她腦海中突然電光一閃,突然涌出廝殺的中血肉橫飛的畫面。一個人滿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確切的說不是站,而是掛!他滿身是血,被人掛在了城牆下,烏髮覆面看不清楚是誰。
有人射出箭,眨眼穿心而過!
那人擡起頭……
“李宛!!!”
棋歸猛的推開燕君行坐了起來,尖叫出聲!
“棋歸,棋歸!”
燕君行也沒時間感慨一下爲什麼在牀底之間自己的夫人會這麼淒厲地叫出別的男人的名字,因爲現在棋歸已經完全崩潰了!
“李宛!李宛!燕君行,李宛他……”棋歸猛的縮進燕君行懷裡,聲嘶力竭,惶惶不安地抓着他的手臂。
“棋歸,沒事,我在這兒,沒事!”燕君行安撫地緊緊摟住她,眼中卻發寒!
棋歸咽嗚着,腦子裡不斷地迴盪着李宛被穿心的那一幕,以及李宛瀕死的那個眼神。
燕君行摩挲着她汗溼的背脊,輕聲安撫着,親吻着她的鬢角:“沒事,沒事……”
眨眼的功夫,棋歸已經淚流滿面。
“李宛他,出事了!”
燕君行一怔,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而此刻棋歸,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當初不明白,現在她回頭瞧瞧,纔看得清清楚楚。
她拉住燕君行,哭得喘不過氣來:“將軍,他是爲我上得戰場,求您救他一命啊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