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燕君行,對這件事的態度就非常寬容。他是太后一手帶大的,敬其如母,也願意她安享晚年。要鬧在家裡怎麼鬧都行,只要別把她的妻女給拐出去。而棋歸最近看着也很像樣,好像沒有被帶壞,燕君行就更不理這些事兒了。
更何況,燕君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冬季攻齊,拖了一整個冬天沒有攻下來,難免兵疲馬乏。這個時候,燕君銘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不急着攻城了,想要慢慢地招降。
這個主意是他自己定的,直接八百里加急發了聖旨回來,燕君行到手以後立刻公告天下。
他這麼做的目的,其中一個是,現在天下差不多定了,就剩下齊都這個彈丸之地,也跑不了。大燕王朝拖了那麼久,不是打不下來,而是仁義爲先,不打算強攻,打算招降。
說老實話,燕君行也挺高興的,因爲燕君銘能做出這樣的決策,說明他終於長腦子了。那麼王弟守在前線,王兄在朝中,自然要傾國之力,給他援助。
經過一番激烈的甄選,燕君行派出了幾個文官開往前線,去參加勸降。齊王雖老,但依然是條硬漢,竟然就是死守着齊都不肯放,也從來不見燕使,只要有人靠近,齊王都會下令放箭,偏他儲備足足的,這麼糟蹋武器也不覺得可惜,燕使連靠近都靠近不了。
於是燕君行和在自己家裡開場聚賭的燕太后,有一天就有了這麼一段對話。
彼時,太后打牌打累了,叼着菸斗正在休息,燕君行坐在一邊兒。
“還勸他娘個降,直接讓咱們王上打進去,俘虜了齊王,天下就太平了。就差這麼幾步腳的事兒了,難道就乾耗着了?”太后最近脾氣也見長,一般人也不敢招惹她。
燕君行給太后倒了一杯茶水,道:“您先喝口水,容臣弟慢慢跟您說這件事兒。”
太后道:“你說。”
她最近就光出來吃喝嫖賭了,也沒怎麼關心朝事。
燕君行道:“這仗,不是不能打,是比咱們想的要難打。您還記得咱們派到邊關去的那羣老王叔吧?”
那幾個老東西,跑到那凍了大半個冬天,那地方又比燕地要暖和一些,這一冷一熱的,很多人就犯病了。折騰了半天,還死了一個。這下可好了,把那羣老頭子都給嚇着了。犯了風溼的,風寒的,都躲在帳篷裡不肯出來。他們是來蹭軍功的,可不是來送命的。
聽說發回來的消息,倒是一個個都真病了,這個時候,燕君銘也不急了,好好的供着他們。不過畢竟是邊關,條件再好也有限。燕君銘確實惡毒地想着要把他們都一個個在邊關拖垮的主意。而且做的漂亮,別人還不能說他什麼。
這些事兒,不好明說,燕君行點到即止,太后就懂了。
太后忍不住笑了起來,道:“王上倒是越來越出息了。”
“要招降也要像樣,王嫂您給好章程吧。王上一直在邊關耗着,這也不是個事兒。”
太后吞雲吐霧了一會兒,突然道:“這有何難,哀家親自走一趟,也算給夠了誠意,他們若是還不識好歹,那可怪不得咱們了。”
燕君行一怔,道:“王嫂,這使不得。”
太后輕蔑一笑,道:“這有什麼使不得,哀家這把身子骨,可比那羣老不死的壯實多了,這點小事兒還是辦得好的。你們就等着瞧吧。”
她最近的作風荒唐,導致她的話,也沒有什麼說服力。燕君行在一邊勸了半天,太后就是死咬着不肯鬆口。等到太后一鍋煙抽完了,太后也沒搭理燕君行,興致勃勃地又跑去打牌。
留下燕君行,心裡百般滋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晚上消停的時候,燕君行就跟棋歸商量,道:“今兒半夜二更我就得走,趁着懿旨沒下,一定要把太后給攔下來。”
棋歸聽了這回事兒,也嚇了一跳,道:“您先別急,太后娘娘的意思呢,是想把王上換回來。王上沒回來,她自然不會走。懿旨也不好下。”
燕君行頓時就有些懊惱,道:“近日看她的做派,我實在不該跟她討主意。”
棋歸安慰他,道:“您不必自責啊,誰知道娘娘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何況,您不用看她最近的做派,您想想娘娘一直以來,謀略過人,必定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燕君行還是很煩躁,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心裡想着,一定要儘快拿出一個好的章程來,能馬上把太后攔下,讓她知道她不用親自趕往前線。
棋歸被他鬧的也一晚上沒睡着,撲騰了兩下,被他推到裡面去,讓她離他遠點。可是就是這樣,兩人還是在一張牀上,他睡不着,哪怕不撲騰,緊張焦慮的情緒還是影響到了棋歸。
最後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燕君行按捺着沒動,叫了一聲:“棋歸?”
棋歸清醒地應了一聲,道:“將軍。”
“……”燕君行只好披着衣服起來了。
棋歸急了,道:“您去哪兒?”
“你不用管我,睡吧,今兒多睡會兒。”
棋歸道:“怎麼能不管您只管自己睡?誰家的媳婦兒也不是這樣的。”
燕君行道:“我能上哪兒去?我哪兒也不去,去書房坐一會兒,待會兒天亮了我就進宮了。你快睡吧,聽話,要是真懂事,你就該爲你肚子裡那個小的想想。”
棋歸知道他實在是心煩。太后對於他的意義不同一般,雖然不至於言聽計從,但是事關生死,饒是他一向鎮靜也難以平復自己的心緒。怕他還要擔心自己,遂縮到了牀裡,閉上眼睛表示自己要睡覺了。
燕君行隔着被子摸了摸她已經有些形狀的肚子,轉身披了衣服出去了。
他走了,棋歸根本沒睡着,輾轉難眠了一會兒,起來問了門口的蘭英,蘭英說他在書房呆了一會兒,就去院子裡練劍了。
這一練就練到五更天,他進了宮。
棋歸困得不行,挨着枕頭休息了一會兒,馬上就驚醒了,問怎麼樣了。
百合端着粥進來,看她這樣,也是嘆氣,道:“宮裡沒動靜,也沒懿旨下來,您就放心吧,這事兒,有駙馬擔心呢。”
棋歸嘟囔道:“我就是不想他太擔心。今兒太后也沒有來咱們府裡打牌,不然我還可以勸上一勸。”
端上了她最愛的滑雞粥,她卻有點食不下咽。
最終還是果果來了,看了她的樣子,便安慰道:“娘,不如我進宮去,找太后娘娘商量商量吧。”
棋歸也是病急亂投醫了,想到果果一向聰明,又得太后寵愛,便道:“好,你去說說也好。咱們有一千種法子排在前頭,實在不用太后親往。”
果果當時答應下了。
結果晚上回來的時候,只有燕君行一個。
棋歸問起,燕君行說過留在宮裡陪太后。
棋歸心下有些狐疑,卻也沒想到有什麼不妥。再看燕君行實在疲憊,便也不好再追問,只服侍他寬衣,輕聲道:“勸得怎麼樣了?”
“吃了秤砣似的,就鐵了心了,我說我去換王上,她也不願意。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去幫忙的,純就是許久沒出過京城了,心裡癢癢,也想去瞧瞧。”燕君行氣起來,也有些口不擇言的。
棋歸連忙安慰他道:“您快別這麼說,您去確實不合適。”
當然不合適,說好了這天下一統的功勞是燕君銘的,別人沾上倒罷了,不過是臨門一腳。可是若是燕君行,那就不行了。
燕君行剛脫了衣服,也不想沐浴了,直接癱在了榻上,用手遮着眼睛,長嘆了一聲。
棋歸附身給他脫了鞋子。
過了半晌,燕君行道:“她一直都是這樣,打定了主意,便誰勸也不聽。”
說着又笑了一聲,道:“和你倒有些像。從來不管別人會擔心。”
棋歸輕聲道:“娘娘是女中豪傑,我怎麼敢跟她比?”
“衝動起來,還不如你呢。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出征的時候,把她給嚇得,大半夜也不敢睡覺,非要跟着來監軍。後來被王兄給罵了一頓,還不死心,說什麼男人能幹的她也能幹。還說她從小熟讀軍書,又是王上的枕邊人,派她監軍,比派個太監文官什麼的,要可靠多了。”
或許她說的有道理吧,可是燕國從來沒有讓王后監軍的道理。
“王兄也擔心啊。本來就擔心我,若是還要加上擔心她,尤其她還是個女眷,是燕國王后,在邊關出了一丁點兒閃失被人鑽了空子怎麼辦?那這一仗打下來,王兄也天天不用睡覺了。”
棋歸聽得笑了一聲,道:“跟您現在擔心的樣子一模一樣,恨不得以身相替。”
她靠在燕君行身上,輕聲道:“這些事兒,從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燕君行道:“我沒事兒跟你嘮叨這些幹什麼?何況,有賜死的事兒在那擺着,我怕你不高興。”
怎麼會不高興?她也想自己的夫君是個知恩圖報,有情有義的人。
何況,太后在他心裡的分量這樣重,當年他照樣義無反顧地爲了她忤逆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