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是盛元四年。
距離盛元帝大勝歸來,天下一統,登基稱帝,已經過去半年。
這半年來,改稱皇帝的燕君銘最大的改變,就是爲了給自己塑造一點威儀,最終留起了一撇小鬍子。
雖然遭到了棋歸等人的無情嘲笑,燕君銘也剃掉過,不過後來,鬼使神差地又把鬍子留了回來。在宮裡被女眷笑了,就出去取笑遼南王燕君行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後來更是藉着酒勁兒,讓燕君行奉旨蓄鬚。
第二天酒醒了,他就知道闖禍了。無奈聖旨已下,他也沒辦法改口,只好就天天躲在乾火殿,稱自己政務繁忙,也不敢出去見後宮那羣女眷。
只有大太監常公公經常派個小太監在外頭跑腿兒,回來就把事情說給他聽:“……聽說今個兒,遼南王妃和王爺又吵了一架,把靜平郡主和妙言翁主都急哭了,都鬧到紫宸宮去了。”
“果……郡主也被嚇哭了?”不就是留個鬍子嗎,至於嘛!
“這奴才也奇怪呢。王妃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些。”照他這顆太監腦子的想法,靜平郡主是極不容易哭的,竟然也被嚇哭了。這架,吵得是有多厲害啊。
燕君銘卻蹙眉,摸着他那兩撇精緻的小鬍子,若有所思。
果果自然不是被爹孃吵架給嚇哭的。
前些日子,燕君銘收到一封密信,是幾年前就有人寫了上奏的,據說是被燕君行給劫了下來。信中的內容,簡直觸目驚心,任何一個君王見了,都是要勃然大怒的。
當時果果就在身邊,被他的樣子嚇得跪地不起,一直爲燕君行請命,並再三保證燕君行絕無策反之心。
燕君銘當時怒氣正熾,也恨她怎麼都養不親,他爲她把鬍子都剃了,她一門心思還是向着燕君行夫婦,便把信摔到她臉上要她念出來。
那個時候,果果反而平靜下來,把信拿在手裡,一字一句平靜地念了。
唸完了,她交回了信,再不多說半句話,把信交回去,平靜地退下了。
從此再沒有走進過乾火宮大門。他叫人去請,果果總有由頭避開。這也不奇怪,本來就不合規矩,果果從前都是溜進來的。若是她不願意了,那他還真就請不動。
燕君銘新登大位,又一統了天下,正是躊躇滿志的時候,氣性自然也大。一怒之下就……又把鬍子留回來了。並下旨讓燕君行奉旨蓄鬚。
那傻姑娘……是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太過傷心了,所以終於哭了嗎?
鬧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反應過來了,不由得就有些懊惱。她的年紀還小,又是個姑娘家,他應該大度點的。何況她是棋歸一手養大的,棋歸怎麼對她,他也瞧在眼裡,她又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姑娘。
燕君銘嘆了一口氣,道:“就宣……”
想了想,又道:“算了。”
那天晚上,燕君銘心中煩悶,不禁又喝了點酒。他已經很久沒有召幸過宮妃了,常公公瞅了空子,就趁着他半醉不醒的時候,把侍寢的綠頭牌端了上來。
燕君銘道:“不用翻了,你去傳朕的皇后來,陪朕說說話。”
皇后?他什麼時候立後了?
常公公看他醉得不輕,也是無可奈何,只好着人退了下去。
燕君銘自己坐在椅子裡,醉得越來越迷糊,朦朧中,看到有個窈窕的影子向自己走來。說來也奇怪,明明不是親生的,她越長,卻越有她母親的樣子。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求你來呢,你都不來……現在倒好了,朕醉了,你就來了。”
那個人影輕輕從他手裡接過酒杯,輕聲道:“您醉了。”
“可沒醉。”燕君銘一下子坐了起來,笑道,“你來了,我不能醉。”
說着,他一拉就把她拉到身邊坐下了。平時他是不敢的,此時嘴上嚷着沒醉,卻很是想趁着迷糊的時候乾點什麼。
他側過頭,想去親她。迷迷糊糊的覺得她好像是用了力氣來反抗。好像還罵了他兩句。
燕君銘就火了,心道,老子就過分怎麼了!不知道老子喝醉了嗎!你一個姑娘家,天天跟着你娘,好的不學,盡學罵人去了,膽子肥上天了簡直。
於是他決定,趁着喝醉的功夫,好好的過分一把。
可是沒想到,這一過分,就過了頭。
第二天早上,燕君銘一個人在龍牀上醒了過來。只覺得頭疼欲裂,突然一個片段衝入了腦海,他大驚失色,連忙一把掀開了身邊的被子。
看着那抹刺眼的鮮血,燕君銘傻了眼!
“來人!”
常公公連滾帶爬地滾了進來,哭喪着臉,道:“皇上!”
“昨天晚上,誰來過?”
常公公琢磨了一晚上,最終還是知道自己瞞不過去,只好說了實話,道:“是,是靜平郡主。”
靜平郡主進入乾火宮,一向是比任何人都自由的。皇帝曾經下過令,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她來,都不需通報,也不需阻攔。
因此昨晚,靜平郡主深夜來了,他雖然奇怪,不過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靜平郡主衣衫不整地逃出了乾火宮,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可能出事了……要是別的權貴人家,他就會當機立斷做主先把那姑娘扣下來,等明兒皇帝醒了發落。可是偏偏,那可是遼南王府的姑娘,遼南王府,他可是惹不起啊!
這下好了,誰知道皇帝惱羞成怒之下,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燕君銘的臉色變幻不定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道:“走,走,朕要去遼南王府。”
“……是,奴才這就去準備!”
“等等,先讓人把朕的鬍子給剃了!”
“是。”
等燕君銘心急火燎地趕到遼南王府,他也已經冷靜下來了,想到自己不可能特地跑到人家府上來看人家閨女。
可是跟燕君行喝了半天的酒,都不見半個女眷出來溜達,燕君銘只好就厚着臉皮開口問了,道:“十哥,小十嫂,和果果呢?”
燕君行摸了摸剛留起來的小鬍子,道:“今兒一早,就一塊兒出城了。”
“……出城?!”
燕君行一邊慢悠悠地倒酒,一邊道:“是啊,說是想出去散散心,所以孃兒倆帶着一班武騎就出京了,也沒說她們去哪兒呢,就說在家裡呆膩味了,不拘什麼時候回來。”
燕君銘頓時暴起:“誰家會這麼縱容女眷的,十哥你也太沒有分寸了!”
燕君行的臉色頓時就難看了,道:“皇上,這是臣的家事。”
說着,又摸了摸鬍子。
重新恢復“辦事不牢”形象的燕君銘自知失言,也顧不上了,隨意安撫了燕君行兩句,便急匆匆地出了門,對身邊的人道:“立刻給朕出城去追,不管她們跑到哪兒,都要給朕追回來!”
遼南王府內。
燕君行正在刮鬍子,聽見身後的動靜,他回頭看了一眼,道:“這下你高興了?”
“高興個屁!個王八犢子,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原來是棋歸,她們孃兒倆根本就沒走。果果白着臉站在一邊不說話。
燕君行不敢迎其鋒芒,只道:“好了,現在你打算怎麼做?閨女已經……”
棋歸道:“不急,讓他先找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