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元二夫人還在拉着元崢問昨夜的事,元太師已派了人來請元崢過去。
元崢明白定是爲了血蝠的事,叫上燕喃一起去了元太師的書房,毅齋。
毅齋除了元太師,還有一個人,是本該已經去了宮裡的元二老爺。
二人見過禮,元太師略詫異地掃了一眼燕喃,又對元崢解釋道:“你在幽州遇襲的事情,我和你爹說過了。”
元二老爺神情比平日嚴肅了幾分,看着元崢點點頭,“咱倆得瞞着你娘。”
“是。”元崢應聲,看了眼燕喃對二人道:“阿南也知道這事兒始末,所以我帶了她一起來……”
然後把昨晚從被撒狗血開始,到受血蝠攻擊的經過,以及方纔燕喃的一番推理,和元太師、元二老爺細細說了一遍。
元太師捻着長鬚,背起手,繞着書案緩緩踱着步子,越聽,越心驚。
元崢讓他心驚,這個孫子,他再熟不過,從小皮厚心糙,是個能動拳頭絕不動腦的性子,且衝動有餘,智謀不足。
而面前這人,不論是身手、膽識、態度,各方面看來,都比去幽州之前的元崢強了百倍。
可他分明就是元崢,是哪裡不對呢?
燕喃也讓他心驚,從那麼一丁點線頭,便推出對付元崢的人的身份,竟和他所猜測的無二!
經她如此一番推理,他更能確定想殺元崢的是何人。
“你怎麼知道那是血蝠?”元太師問出了元二老爺想了一晚上都沒想通的問題。
“也是在崔府的藏書館中看過,有專門羅列苗疆奇怪物志的書,孫兒向來喜歡看那些東西。”
又是崔府……
元太師和元二老爺對視一眼,倒也說得過去。
元太師踱到書案前,停了下來,慈祥地看向燕喃,“阿南公子,師承何人?”
燕喃躬身恭敬答道:“在下不才,只略讀過幾本書,老師乃幽州保定李先生。”
她的女先生確實姓李,大梁先生遍地,想來元太師也不會追究這個李先生到底是誰。
“可有考取功名之意?”元太師似對她很有興趣。
燕喃垂首答道:“家道中落,阿南不曾考慮過,到開封來,只望能找到親人,平安度日即可。”
高考她都不想再考一遍,何況科舉……
元太師輕點頭,眼中閃過幾分驚訝,亦不勉強,他這問話,幾乎可等同於招攬她爲弟子了,能得演山先生看重而拒絕進學,實屬意外。
元崢則怕他越問越多,問出破綻來,忙搶過話題道:“翁翁可知,究竟是何人想對付孫兒?”
元太師沉吟片刻,坐回太師椅上,“外頭派人以阿南的推測先去查探,當務之急,是揪出內賊。”
這些人倒是懂得從元府裡頭下手。
燕喃一躬身道:“在下昨晚睡不着,藉着星光在修竹苑散步,無意間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書齋內三人齊向她看過來。
燕喃繼續道:“二夫人準備狗血的消息散佈出去時,已是亥時,大門早已落鎖,府中四個角門,也只有西南角供人出入,若有人想通風報信,必是從那裡傳出。”
“說來也巧,修竹苑外不遠處就是西南角門,夜深人靜,牆外的動靜裡頭都聽得清清楚楚。其他進出的人也倒罷了,有位來找二門門房婆子喝酒的,挺有意思。”
元太師挑起一角眉。
太師府有規定,門房值日時飲酒,扣當月月俸,抓到兩次,扣兩月月俸,抓到三次,出府。
即便這樣,下人們守在門房裡頭,長夜漫漫,偷喝兩口小酒,也是常有的事兒。
“怎麼有意思?”元太師頗有興致地打量着燕喃。
在他注目之下,這模樣普通的小個子少年仍半分不見慌亂,侃侃而談,以他的年紀,就這份風動雲動心不動的沉穩已非常不錯。
“那婆子撒謊了。”燕喃先總結,再對着三人疑惑的目光解釋,“她說從廚房撿了些漏,去找門房婆子喝酒。從她二人言語來看,一來,菜品不是昨夜晚宴的菜,二來,她拎的酒叫玉樓香,也不是昨夜府中備下的酒。”
“既如此,說明酒菜都是她額外備下的。一個婆子,怎麼會爲這麼平常的一頓宵夜花費自己銀錢?且是好酒好菜?說明她去二門門房,有其他目的。”
元太師目色肅然起來,頻頻點頭,示意燕喃接着說。
“這是其一。其二,她知道二夫人讓珍珠去找狗血的事兒,這點是我親耳聽她說的。其三,在她和門房婆子二人進房時,是她,去二門處檢查門鎖,就這片刻功夫,若門外有線人,足夠她傳遞消息出去。”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婆子敢這麼做,必是有信心,門房婆子在被盤問時,不會把她找過去吃宵夜的事兒給供出來。畢竟,在任何一家府上,門房當值喝酒都是忌諱。”
“這婆子你可認識?”元太師雙目亮起來,燕喃分析得有理有據、絲絲入扣,原本或許要大費周章的事情,到了她這裡,竟迎刃而解!
燕喃點點頭,“我聽二房房門喊她,老錢婆!”
“管花木的那個?”元二老爺看向元太師。
元太師與他對看一眼,點點頭,這和此前他們所推測的一致。
太師府管花木的只有兩個婆子,在府中哪個院子都能走動,當日在毅齋外偷聽到元崢去幽州的消息也就不足爲奇了。
有了嫌疑對象,元太師迅速吩咐人行動下去。
這邊元崢和燕喃還有正事,元崢向元太師和元二老爺一抱拳,“翁翁,爹,我帶阿南去街上坊間轉轉。”
元太師拈鬚笑笑,“應該的,你好好儘儘地主之誼。”
待二人離開,元太師輕輕嘆了一口氣,坐回太師椅上。
“爹。”元二老爺沉着臉,“是那邊的人嗎?”
元太師點點頭,“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嶸兒會不會有危險?還有,他這性子的事……”元二老爺圓臉上是真切的憂慮。
“那邊的人,不用擔心,他們早已是強弩之末,剩下幾個螞蚱,也蹦躂不起來了。”
元太師看向這個二兒子,“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其他的,無需擔憂。嶸兒的事情,待我問過娘娘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