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陽早在離宮的時候就和永寧帝與皇后拜別,在這裡不過是再當着百官和開封臣民的面做一個和親相送的禮儀。
被扶下馬車的壽陽有些呆,面無表情,對外頭的事都沒反應,任由嬤嬤扶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永寧帝和皇后面前,在禮官唱喏和嬤嬤攙扶下行了新娘子出門的拜別禮,再被送到金煥身邊。
待和金煥二人同向永寧帝和皇后見禮再拜別,方又分別回到自己馬車上,往前行去。
永寧帝笑呵呵朝他們揮揮手,送走這二人,可算能清淨了。
皇后就把不住了,一想到壽陽現下的狀況,又想到金煥傷了根本,哪還能和她好好做夫妻?
此去東遼遠隔千里,她就算想幫些什麼都沒法幫,誰知道壽陽會在那邊受什麼委屈?
這麼一想,一退回鳳輦旁,就忍不住眼淚漣漣,把着忠親王妃和唐侯夫人的胳膊嗚咽起來。
“娘娘!”忠親王妃替她嘆口氣,忙遞上帕子:“您莫要太激動,傷了鳳儀。”
唐侯夫人也勸慰着:“是啊,娘娘,就像您當初跟臣妾說過的,這公主殿下去了東遼,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那東遼地傑物豐,人強馬壯,樣樣不比中原差!且二王子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公主過去可就是王妃了,將來若運氣好些,那可是像您一般,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後了!”
金煥某部位受傷的事兒自然是絕密,嚴禁外傳,也不能外傳,唐侯夫人這些女眷都不知道。
皇后聽她在耳畔“嗡嗡”說着這些面上安慰人的話,也沒正經聽進去,只隱約覺得那幾句詞兒彷彿有些耳熟。
唐侯夫人趁機把此前皇后勸她將唐依送去和親的話“呱啦呱啦”全給奉送回去,說完頓覺神清氣爽,這壽陽一走,她兒子閨女可都得救了!
忠親王妃裝作聽不懂,仍是笑呵呵的模樣,到送皇后上了鳳輦,二人退下時,忠親王妃方瞟了唐侯夫人一眼,笑着道:“唐依病可都好了吧?”
唐侯夫人笑着答:“都好了,謝王妃關心!”
忠親王妃拍拍她手,親熱道:“你如今也算得了閒,有空上八珍園陪我這老姐姐聽戲來!”
唐侯夫人本也是爽朗之人,立即笑着應下。
待忠親王妃上了自家馬車,笑着坐到忠親王身旁,將今日唐侯夫人勸皇后的那些話給複述一遍。
忠親王聽得笑眯眯的,完了點點頭,滿意道:“唐侯也生離心了。”
“能不傷心嗎?”忠親王妃咬着脣,想起了長子,眼圈兒微紅,“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個兒疼。他們老唐家替官家做了多少苦差事兒,到頭來自己兒女終身幸福還差點搭進去,換誰都得離心。”
忠親王閉目頷首,懶懶往椅榻後靠去,問道:“元四這小子也是今兒回來吧?”
忠親王妃橫他一眼,“他的行蹤你最上心,還來問我?”
說着來到他身後,親自給他捏起肩膊來。
忠親王哈哈一笑,伸手在她手背上拍拍道:“讓衡兒帶上齊兒一併去接去,元四這人,一定要替齊兒留住了!”
忠親王妃對他偏疼幺兒仍有些不滿,嘟囔着道:“到時候若衡兒願意坐那個位置呢,你如此偏心,當心他們兄弟起嫌隙!樑湛說的什麼滅國之運,我是不信的,咱們衡兒平日是倒黴了點,那也不是過不小心罷了,怎麼會就真的招來滅國呢?”
忠親王幽幽嘆一口氣,“有些時候,天命,不得不信。樑湛所言,可不止衡兒這一件,此前那些種種,包括哪年旱情,哪年狀元是誰,湖廣匪災,山東蝗災,哪一個沒說中?包括官家北上被擒,不都和他說的一模一樣嗎?我不敢拿衡兒的命去賭啊!正因爲偏疼他,所以想讓他安安樂樂做個富貴閒人,你可懂?”
忠親王妃癟了癟嘴,“如惜的死他可沒說中,元四爺的事兒他也沒說中,還有他自個兒的事兒,眉娘如今還未清醒呢。”
忠親王頗有深意地笑笑,“元四嘛,他也說過,是個異數,咱們齊兒也是個異數,若要改命,可能還得靠這異數才行。”
金煥和壽陽的馬車出了城門,城外除了禁衛,還有百官夾道相送。
百官後頭便是各家女眷,再外頭纔是看熱鬧的老百姓,密密麻麻擠成一條長龍。
燕喃特意溜到唐依身邊,唐依看見她,頗爲親熱地笑笑。
她二人也算是同經歷過生死的患難之交了。
“身體還好吧?”燕喃主動問唐依。
唐依比她初見她時瘦了許多,一想到這個癡情又單純的女孩兒還在掛念着早已換了芯兒的元四爺,燕喃也不禁替她心酸。
可元崢是淵哥哥的事兒太過秘密,當然沒法告訴唐依,燕喃只想能儘量解開唐依這心結。
同時,也順便打探打探,唐依是不是真的完全已經對元崢劫走俞弈這件事兒去了嫌疑。
唐依抿嘴一笑,“沒事兒,那日也沒淋多少雨。”
“今日恐怕又會下雨呢。”燕喃朝天空掃一眼,陰沉沉的,這秋後的雨一茬兒接一茬兒,幾乎沒停過。
“不怕了。”唐依指指身後婢女捧着的雨笠,笑着道:“今日有備而來。”
燕喃嫣然一笑,“那一會兒你也同我們在外頭接元四爺回城吧?”
唐依愕然愣了愣。
燕喃怕她不自在,又指指那邊人羣中,“文小娘子,還有世子、文三爺,崔十一他們也都會留下,崔十一包下了那邊坡上的聽風閣,咱們一會兒上那兒用午膳給四爺接風,再順便一起回城。”
說完又補上一句,“你們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也不用因爲將來各自成家就生分了。”
唐依沒想到燕喃如此不計較,人人都知她對元四哥的愛慕,燕喃身爲未婚妻,反而主動邀約她一起,不由微微紅了眼眶,抿着嘴點點頭。
二人正說着,那邊壽陽的馬車緩緩從官道上駛了過來。
前頭金煥的馬車車簾緊閉,誰也看不清裡頭金煥的臉色。
燕喃想也能想出來,大概比死人臉好不了多少。
後頭壽陽的車窗是宮紗簾,雖看不清她的臉,但她想來能看清外頭的衆人。
馬車經過燕喃和唐依這邊時,壽陽的目光落到燕喃臉上,原本呆若木雞的神色忽動了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