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府雖家風豪放,五娘子畢竟是懷春少女,見孃親問得直接,也收了笑忸怩起來。
她還真未下定決心,不過都是第一次見的青年男子,只能憑模樣氣度揣測,不對,那個招風耳見過幾次。
另三人,相貌要數挨着元四爺的精緻少年和邊上那笑意盈盈的瘦削少年最爲出色。
她正琢磨,就聽元崢說阿南定親了,暗地嘆息一聲,將希望寄託到瘦削少年身上。
“邊上那個吧。”五娘子聲如蚊吶。
馮蕭也做如此想。
一聽元崢說另三人都尚未議親,樂呵呵喝了杯酒,又不知下一步該如何開口,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決定單刀直入。
他轉頭朝元崢敬杯酒,假裝與元崢說話,實則說給那幾人聽:“四爺也知道我馮某人的情況,如今家中還剩個獨女,想招婿入贅承我馮氏血脈,馮某今日就說個大話,只要入我馮家,必當親子看待,且不說現在衡水城乃馮某做主。將來,不管衡水去留如何,馮某都能保家業不垮!”
他這話一說,就相當直白了,前句問親事,後頭說招婿,可不就是打的這幾人的主意。
元崢也有些震驚,雖說上門女婿聽起來沒面兒,但這可是馮家!
馮蕭本就是原冀州節度使,從二品的封疆大吏,如今衡水自主,更是如土皇帝一般自在。
將來衡水定還是要復歸大梁,以馮蕭的功績,封侯稱爵是少不了的!
這對這三人來說,可謂是從天而降的大餡兒餅!
元崢掃了眼三人,對這個白烏他還不夠了解,回來時聽燕喃說過是如何結識他又是如何買下他的馬和人來,他倒是生出了想重用一番的意思。
畢竟,能將戰馬提速,對兩軍對壘來說相當於把刀鋒磨得更厲,甚至是生死攸關的關鍵。
只是,這三人的反應,好像都對這餡兒餅都不感興趣。
燕喃旁邊是金豆,金豆大剌剌喝了酒開始夾花生米,一臉這事兒跟自己沒關係的模樣。
鍾永永遠是謙卑鎮定的模樣,淡淡吃着菜,偶爾擡眼掃一掃四周,似乎在認真聽馮蕭和元崢說話。
白烏長相斯文,吃相卻不太好看,跟餓了幾輩子一般對着滿案菜餚狼吞虎嚥。
燕喃也相當吃驚,剛還說要給金豆找媳婦兒呢,這會兒機會就來了。
不過她餓極,填飽肚子最爲重要,這會兒又不用裝淑女,毫不客氣夾起面前金黃油亮的滷豬肘蘸了料大塊兒大塊兒吃起來。
元崢回敬了馮蕭一杯酒,笑着道:“先恭喜大人,馮大人要招婿,不知要讓多少才俊擠破頭了,可有找到合適的?”
馮蕭哈哈捋着鬍鬚一笑,他是個急性子,往那三人處一掃,先瞟着阿白低聲問元崢道:“不知這位白郎君是什麼來歷?”
元崢沒想到他一眼相中這阿白,畢竟阿白與馮蕭不過是打了幾個照面而已,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這連他都不知道。
但這種事情,他也不知在中間該扮何種角色……
原來媒人是這麼不好當的,怕說岔了話,毀一樁佳話,又怕說多了話,錯配了鴛鴦。頭一次被人問得手足無措起來。
燕喃在一旁聽得清楚,她倒是喜歡馮蕭這直來直去開門見山的性格,嚥下一口豬肘子,淺笑着清清嗓子,替元崢解圍向馮蕭低聲道:“大人不如直接問阿白,不過。”
她覺得事先需要把情況說清楚,免得馮蕭誤判,“這是小的剛認識幾日的朋友,擅養馬馴馬。”
遂將白烏能讓馬兒跑得比平日提速若干倍的事兒和馮蕭簡單說了一遍。
馮蕭開始愕然,馴馬?
這麼一個氣度不凡的公子?
隨後越聽越驚,馮蕭也是練兵之人,哪還不知這提升馬速對打仗來說意味着什麼,當下也有些激動。
軍中有個善伺馬馴馬的人才,不亞於得到一員猛將!
馮蕭一開始還有些矜持,這會兒已是恨不能拉過阿白來同飲三杯,笑呵呵看向白烏道:“這位郎君是何方人士?”
馮蕭的態度已經這麼明顯,阿白想裝不懂都不行,手中筷子一頓,立即起身跪在地,“小的白烏,乃川西人士,以訓馬養馬爲生,剛到開封不久,如今跟隨阿南公子,替公子伺馬。”
馮蕭見他不過一個小小馬倌,得他看重仍然如此不卑不亢,不矯僞不浮躁,更加欣賞。
此子不但人才出衆,還性情沉穩謙遜,又無家族之累,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他們武人尋姻緣,對家族家世本就看得沒文人那麼重,只看才幹本事,更何況他們是招人入贅,像白烏這樣無親無故的更能將馮家當自己家,最好不過!
這種事情還是讓當事人直接拿主意好。
馮蕭示意阿白坐起來說話,抖着鬍鬚繼續問:“小郎君可有志馴萬馬?”
阿白沒有絲毫猶豫,垂着頭道:“多謝大人厚黑,白某小小馬倌兒,從沒什麼大志,只求三餐溫飽,有馬可養,再無他想。”
馮蕭有些難以置信,他拒絕?
他連考慮都不曾考慮,就拒絕?
元崢和燕喃也愣住,這人是不知道馮蕭的身份嗎?
不可能啊!
是不知道馮家的地位權勢嗎?
也不可能啊!
燕喃反應過來,又有些佩服,換了她,若心中無人,怕也難以抵制這誘惑吧。
從馬倌到馮家快婿,可稱一步登天了。
這阿白還真是個怪人,又除非他有意中人,可怎麼看都不像是第二種可能。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只有金豆仍“咯嘣咯嘣”嚼着花生,似乎阿白的拒絕理所當然。
只聽“咚咚”兩聲響,屏風後跑出個小娘子。
臉容微長,豐腴秀麗,鳳眼斜挑,氣呼呼睨着白烏道:“你是看不上我?還是看不上馮家?”
白烏毫不怯弱地對上她眼神,仍舊笑意可親,淡淡道:“娘子花容月貌,馮家富貴滔天,白某高攀不起。”
馮五娘子好不容易定下心選中此人,甚至不嫌棄他的家世背景,哪知他竟然會拒絕,被一個養馬的拒絕?!
她平日也是受盡嬌寵的主,此刻當着衆人面,哪受得了這個折辱,血往頭上涌,臉漲得通紅。
一眼掃見身旁廳頭臺案上用來裝飾所陳列的古劍,猛衝過去取下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