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迷人,月微彎,斂芳華,映的地面白的倉惶,黑的凌寒。
黑衣黑甲急行,越是往南行進越是滿目蒼涼,這幾日已經路過許多村子,與百溪鎮一樣所有人都被屠盡,就連無滿週歲的孩童也一樣沒有放過,這一次不止徐崢看見了,連帶着身後成千上萬的黑甲軍也都親眼看見了匈奴人的殘忍,凝成冰的紅,殘肢斷骨,像是一把染了血的刀,生生的刻在了許多人的眼中。
“將軍,已經連着趕了三天的路了,是否在此地駐紮。”
一扯馬繮,徐崢麻木的掃了一眼四周狼藉,無言的將目光轉向身邊剛說完話的人,安大人,這次隨軍的監軍,他已經是第三個問他的人了,沉重的氣壓自他身上發出,讓四周的人隱隱有一種透不過來氣的感覺。
身後跟着他的兄弟雖然依舊是沉重憤怒,卻掩不住的疲憊。
“就在這駐紮吧。”
嘆了一口氣無力的閉上眼,不想讓更多的人看到他心底的自責,勒轉了馬頭,對身邊的一個隨從說:“找幾個兄弟來把人埋了吧。”
士兵看了看眼前屋舍凌、亂的街道,以及橫七豎八到了一地的死人,麻木的點點頭,轉過身就去找人過來一起,收屍,這事從前天開始他就已經習慣了,最初路過的鎮子匈奴人還會有人收拾一下,而後越是往前越是這樣慘烈,看多了連噁心都會多餘。
士兵領命下去以後,徐崢才轉過頭看向安大人,這次來監軍的他根本就是朝廷中一個文弱書生,常年跟在太子身邊,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從一開始大吐特吐到現在,雖然不會再吐了可臉色依然十分的蒼白。
“安大人還是早些歇息吧,這裡......實在不適合你這樣文弱的人多呆。”
空氣中的血腥味太過於濃重,就連常年在沙場的人也不見得能夠習慣,他好心的給了安始一個建議,就轉身駕着馬往後去了。
整個黑甲軍因爲徐崢剛剛傳下來的命令,所有的士兵都已經停了下來,在原地安營紮寨升起了篝火。
一片或立或坐着的人當中,一輛馬車安靜的停在衆人當中分外的顯眼,沒有任何猶豫的,徐崢驅馬靠近了中間的那輛馬車。
素白的簾子被風吹的飄飄蕩蕩,根本就擋不住多少風。
徐崢心思還停在剛纔看見的那一幕上,沉重的沒過多留意,翻身下馬,鐵甲帶着冷凌的寒氣進了馬車。
一個纖細的白衣少年無精打采的靠在馬車的後壁上,身上還裹着一個厚實的棉被,暗淡的雙眸再看見徐崢的那一刻頓時亮了起來,腳前一個不大的火盆子時不時的蹦出一點火花,但實際上根本就不在散發什麼熱量了。
白淺看見徐崢竟然來了,一高興的想要站起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用力太猛了,整個人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蒼白的臉色染上了一些不自然的紅暈,羸弱的身子就像一株浮萍在風中搖搖欲墜。
徐崢兩個大步就靠到了白淺的身邊,憐惜的將他抱進自己的懷裡,一隻手撫順他的背。
“都說不讓你跟了,非要來,一會兒叫雲娘過來給你看看吧,不許再這樣任性了。”
“咳咳咳......沒,都說了不......咳咳,礙事了,咳......咳咳。”
徐崢擰着眉頭,抱着他順勢坐在了馬車裡面,想起自己因爲匈奴人一路屠村的事情急火攻心,帶着大部隊一路不停的走了三天,而懷中的人也不休不眠的跟着熬了三天,終於一點淡淡的愧疚涌上了他的心頭。
細心地把懷中的人塞進棉被中,不理會他的掙扎,連同棉被一起的抱進了懷裡。
過了好一會兒,白淺才捋順了氣,卻也無奈的被徐崢裹成了鄭子,看着徐崢一臉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弄壞他的樣子,他真想仰天長嘯,他是個男人啊!!!
“我說,你可不可以不要這個樣子,我沒脆弱到像一個女人一樣。”
“但是也差不多了,不是麼?”
回過頭看見他一臉不知是氣惱,還是因爲咳嗽出來的粉紅,沉悶無助的心情突然變得好了很多,深深吸了一口氣,難得刻意的將那些煩心的事情拋到了腦後,調笑他。
“切......。”白淺不屑的嘟着脣,撇過臉湊近徐崢,帶着笑意的臉漸漸地凝重起來,不解的皺起了眉頭,低聲道:“你身上怎麼這麼重的血腥味?”
“你聞到了?”
徐崢下意思皺起眉,擡起胳膊湊近了鼻子聞聞,沒聞見什麼啊,詫異的擡起頭看向白淺。
白淺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掩脣輕笑着說:“你不知道我是大夫麼,望聞問切,這聞可是門學道,倒是你怎麼......?”
雖然一語帶過,徐崢怎麼會聽不出他的畫外音呢,沒打仗殺人身上卻帶着血腥味。
“又一個村子被匈奴人屠了,連屍首都沒來得及收。”
“匈奴人......。”
“算了,別想那些了,我會爲這些死去的人報仇的。”
眼見着白淺蹙起眉,糾結在一起,心微微的有點疼,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伸出手,想要撫平他皺成一團的眉眼。
“長卿,我是在南疆長大的,你知道南疆和遼闊草原的匈奴人毗鄰。”
“聽師傅說,呵,我就是師傅從一個被匈奴人屠過村子中撿回來的,那時候我就奄奄一息的,還差點沒活過來。”
溫順的靠在了徐崢供給他的肩頭上,白淺悄悄地揚起一抹笑容,他能夠感受到那個隔着一層棉被圈住他的手臂,因爲他的話不安的收緊,帶着暖人的安慰。
“讓我幫你吧,好不好?”
“我從幼年起跟着師傅學習,出了醫術之外,還學習過兵法佈陣,八卦五行,肯定能夠幫到你的。”
說着白淺擡起頭,讓自己的目光對上徐崢那雙打量的眼,讓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決心,徐崢讓人不安的沉默了許久,看着那張脣形完美的薄脣緩緩地突出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