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皆知,千萬莫在大假期間去長城,因爲那不是“登”,也不是“遊”,而是“擠”,看的也不是“景”,而是“人”。年年如是,每逢大假,長城必定人山人海,又有什麼辦法呢?作爲華夏文明的象徵,一生之中,必然要去一趟長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能安排出來的時間,只能是節假日。
幸好今天不是節假日!一天的行程滿滿當當,顧小石和梅少衝馬不停蹄,一路遊玩了好些地方,這已是最後一站——八達嶺長城。
日頭偏西,崇山峻嶺,峰巒疊嶂,長城如巨龍,蜿蜒盤旋,顧梅二人站在觀日臺上,遠眺斜陽,羣山一片金色,無限風光盡收眼底。遙想當年爲拒外敵,不惜耗費人力物力修築這萬里長城,今日祖國強盛,再無外敵可言,只是魔族暗中潛伏,蠢蠢欲動,仍需我輩拼死守護,大好河山,豈能落入爾等之手!
回到住處已是晚上,途徑酒店大堂,被前臺工作人員禮貌叫住,告知有一封信件需要簽收,顧小石與梅少衝對望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又有人主動找來。簽收過後,工作人員通知二人,送信的那位男士已將兩位的房間升級,並已預付了一週的房款,還請兩位回房收拾一番,儘早入住。
兩個大老爺們有啥好收拾的?根本就沒什麼東西,一名服務生幫忙提着揹包,來到酒店最靠裡的一間小院。小院四周有圍牆環繞,一個客廳,三間獨立的臥室,分別帶有盥洗室,仍是平房,濃郁的中式古典風格,在市區內,這樣的酒店,這樣的獨院,只怕價格不菲,誰付的賬?
打開信封,又是一張請柬,顧小石和梅少衝一同看去,上書:
顧、梅兩位兄臺親啓:
昨夜小聚,行色匆匆,未能招待周全,還請見諒。
明日正午,東郊“青蓮別院”,已備薄酒,京津一帶,青年俊傑,共聚一堂,請君蒞臨,萬望勿辭。
下面還有一句,說是已經安排好了車輛來接,兩位只需按約定時間在酒店大堂見面即可。
顧小石朝落款人處看去,那裡赫然寫着一個“姬”字,不用說,定是姬永駿。
這姬永駿什麼意思?昨天才見過面,又遇到姜一瀚的破事,怎麼也算不上愉快吧?明天又見,還請了其他人,“京津一帶青年俊傑”,想必是北方那些獵魔世家的年輕一代,看來聲勢不小啊。那“青蓮別院”又是個什麼地方?顧小石一臉疑惑表情,看向梅少衝,問道:“學長怎麼看?”
梅少衝微微搖頭,道:“你所料不差,果真有人主動找上門,你要去麼?”
顧小石沉默片刻,撇嘴道:“去啊,爲什麼不去,這位姬老兄誠意邀請,總不能辜負了別人吧?再說了,看看這房間和這院子,人家請咱們住這麼好的地方,就衝着這個,也要去表示感謝吧。”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梅少衝道。
“哎,還能有啥,姓姬的不就是找了一衆幫手,準備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嘛,去看看也好,說不定還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呢,”顧小石笑道:“反正呆着也是無事,正好見招拆招。”
梅少衝點點頭,道:“既已決定,那便去吧。”
“嗯,我真想看看姓姬的給咱倆準備了一出什麼樣的好戲。”顧小石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道:“正好,這裡清靜,晚飯吃得太飽,院子裡練練劍,學長你呢?”
“左右無事,便練練吧,”梅少衝道:“不如你我二人對練?”
“你說啥?”顧小石驚道:“跟學長對打?你千萬別欺負我啊!”
翌日上午十時,顧小石和梅少衝坐上一輛別克商務車,直奔京城東郊而去,來接人的只得一位司機,顧小石坐在後排,不忘和那司機吹牛打屁,順帶套點什麼有用的東西。
不料司機嘴巴甚嚴,並未透露太多,只知道他是京城王家的人,那“青蓮別院”是王家的一處私產,用於族人消暑度假所用,從不對外開放,又因栽種着好些蓮花,故因此命名。王家也是傳承世家,在京城以及周邊,勢力僅次於姜家,排名第二,若說姬家、姜家和東方家是神州一線,那麼這王家可算作二線,實力不弱。
“青蓮別院”距離不近,路上用去一個多小時方纔抵達,位於一座矮山腳下,一圈高高的白色圍牆環繞四周,看不見內裡景色,一小片空地上停着好些車輛,盡頭處幾級石階,又有一道黑漆木門,兩側掛有一副對聯,分別是“出淤泥而不染”和“濯清漣而不妖”,出自宋代周敦頤的《愛蓮說》,正中一塊牌匾,正是“青蓮別院”。
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將二人迎進大門,一片荷塘躍入眼簾,滿目翠綠,清香撲鼻,又有些許綻放着的花朵點綴其中,紅的、白色、黃的,顏色不一,大的、小的、單瓣、復瓣和重瓣,品種繁多,還有些已過花期,結成蓮蓬,偶有幾隻蜻蜓穿梭,輕輕一點,便已飛開了去。一道石橋,曲曲折折,直通荷塘對面,近岸處一座涼亭立於水中,亭內安放着一張大圓桌,好些人正坐在桌旁飲茶聊天,不時有說笑聲響起,甚是歡快。
旗袍女子將二人帶到石橋邊,恭敬一禮,便自行離開了。顧小石和梅少衝跨上石橋,朝涼亭走去,這荷塘面積不小,石橋頗長,共有九曲,每一曲距離約莫十米,走到第八曲,涼亭中的說笑聲戛然而止,一雙雙眼睛注視着緩步上前的顧梅二人,箇中意味,各不相同。
“顧兄、梅兄來得正好,適才剛剛提到兩位。”起身說話的正是姬永駿,又聽他招呼道:“外面熱,快請進亭。”
“多謝,不知道大家在說什麼,還在荷塘對面就聽到笑聲了,敢情是很有意思的話題?”顧小石一步跨進亭內,果然涼快了不少,擡頭一看,頭頂一盞好大的風扇,銅製的扇葉正徐徐轉動,帶起一陣微風。
“也沒說什麼,前日小聚,梅兄沉默寡言,顧兄卻妙語連珠,甚是幽默,”姬永駿道:“兩位真乃絕配。”
“瞧你說得,梅學長一向秉承‘少說多看,少說多做。’的行事作風,”顧小石呵呵一笑,道:“至於我嘛,哎,既然和學長一起,他不說,只能我說了,也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說得好不好?我這個人心直口快,總是學不會繞彎,要是說錯了什麼,大家還請多多包涵,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顧兄哪裡話,今日邀請兩位前來,就是爲了交個朋友,既然是朋友了……”姬永駿笑道:“倘若顧兄說錯了什麼,大家都是江湖兒女,想必在座各位也不會介懷的,你說對吧,顧兄?”
“那就最好了,昨天收到你的請帖,我興奮得睡不着,我和梅學長今天過來,一是爲了交朋友,”顧小石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姬永駿的右手,道:“二嘛,太感謝你了,幫我倆升級酒店房間,那個院子住一晚上可貴着呢,好幾千元,環境清幽,牀又舒服,還有豐富的早餐,最重要是免費的,何必那麼客氣呢?”
“錢乃身外之物,些許財帛,顧兄何須在意?”姬永駿笑着搖搖頭,道。
“這話說得大氣,大氣加豪邁,大家族的人就是不同凡響,”顧小石握着姬永駿的手,道:“還是要謝謝你啊!”
“客氣了,顧兄有所不知,那請柬上雖然留着我的名字,但今日聚會卻不是我做東,還有,兩位的房間也不是我幫忙升級的,要謝便謝這位王兄吧,他纔是這個別院的主人。”姬永駿笑道。
“你說啥?不是你弄的?”顧小石像是在表演節目,臉上的神情瞬間變了,從剛纔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到此刻的一臉平淡,變化之快,令人瞠目結舌,只聽他說道:“真是的,早說嘛,害我表錯情了,王兄又是哪位?”
衆人一直注視着顧小石和姬永駿,仔細聆聽他二人的對話,表面上像是朋友之間的寒暄,但實則暗藏機鋒,再加上顧小石的表演着實到位,將那種從歡喜到失望的轉變演繹得淋漓盡致,精彩啊,這齣戲的要點就是,怎麼假怎麼演,越假越好……每個人心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字——“假”!
“咳咳……”無論顧小石如何表演,姬永駿的臉上從未露出任何不滿的神情,仍舊保持微笑,道:“忘了爲兩位介紹一下,這位是王文韜王兄,來自京城王家。”
姬永駿身旁那人站起身來,禮貌招呼道:“鬼谷傳人和奧古斯都學院的高才,有幸認識兩位,有失遠迎,還望莫怪!”
“你太客氣了,總不能一直用‘鬼谷傳人’和‘奧古斯都學院的高才’來稱呼梅學長和我吧?”顧小石上前與他握了握手,親切道:“要不咱們換個叫法?”
“顧兄遠來是客,我這個主人自當悉聽尊便。”姓王的青年笑着答道。
“那好,要不咱們灑脫點,我是山城人,想必在座各位都知道,山城那邊碰到熟人朋友,喜歡在姓氏前面加個‘老’字,以示親切,乾脆我就叫你老王吧?”顧小石面帶笑容,目光看向在場其他人,朗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