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河青已經得知了“慶王”的事,當然他也知道了慶王的封地是河谷。
這讓他很不高興。
河谷是產糧地,而且是距離萬應城相當近的產糧地。跟大梁其他幾個產糧地相比,從河谷運糧能省去很多在路上的花費,不止是時間。
所以一直以來萬應黎家對河谷沒少下功夫。
一旦河谷歸了慶王,那就意味着黎家以前做的佈置全都白費了不說,還要重新花大力氣跟慶王打交道。而得到的回報,說不定還不如河谷不歸慶王的時候呢。
這也很好理解。以前河谷有四個主人,四姓各自爲政,互相依存又互相提防。黎家不需全部討好,只需找準其中一家或兩家就能事半功倍。
但河谷歸了慶王后,黎家就不能像在四姓中左右逢源那麼簡單了,他只能卯足了勁去“收買”慶王。而慶王的胃口到底有多大還不知道。
黎河青得知之後就暫時“偃旗息鼓”。
哪怕河谷王家、祁家都給他送來禮物,請他代爲打探慶王的來歷,他也沒有給出明確的迴應。
他要等河谷爭出個輸贏後再下注。
未來的慶王與河谷著姓中,誰輸誰贏?誰最後能得到河谷?能掌握河谷?誰纔是萬應黎家需要交好的人。
這可能是慶王,也可能是王、祁等姓中的一個。
他不諱在其中推波助瀾,但他忌諱在事態沒有明顯之下就匆匆下手,致使族中招禍。
但鳳凰臺上的消息打聽不出來。
黎家也不是隻跟徐家交好,但正因爲黎氏搭上了徐公,不可避免的,黎家在鳳凰臺的許多動作都必須收斂了。
像陶公、毛昭、黃家等,黎家都只能維持一個泛泛之交。
早年徐公一言九鼎的時候,黎家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
但等徐公退隱,陶公出頭後,黎家的行動就開始受限了。許多消息他們不再能第一個知曉,許多事辦起來也不如以前那麼方便。
可他們又不能見徐公失勢就改換門庭。人誰不老?黎家在徐公尚好時靠上去,徐公退下來就要走?如此行徑,不成了小人了嗎?
黎家只好繼續跟在徐公身後,希望徐公能快點找個接任的人,他們好繼續靠上去。
可等了許久,唯一一個有點像的就是魯國公主。
黎家鬆了口氣,只等魯國公主登上後位,那徐家就可再續兩代壽命,他們也不必擔心徐家倒臺了。
但魯國公主的封后之路走得格外不順,徐公對魯國公主的態度也是一日三變。
黎家思前想後——包括黎青河在內,都認爲也是時候換個人依靠了。
於是他們既不拒絕徐公,也接納了魯國公主的示好。打算來個兩頭下注。
——這是多虧了魯國公主不是本地人氏,不怎麼顧忌徐家和徐公。
但魯國公主和徐公一樣,先畫一個大餅,然後就再也沒動靜了。
黎家看在公主城蒸蒸日上的份上,只能默默等着,希望這回黎家選的人沒錯。
徐氏白哥的到來絕不是單純的爲了送回黎氏女。
但這卻證明了徐公並沒有真的跟魯國公主翻臉,他們私下仍有聯繫。
或者之前曾經翻過臉,但兩邊又握手言和了。
這也說明了爲什麼魯國公主前腳還表現得十分需要萬應黎氏,後腳就把他們扔到一邊。
顯然她又有了徐家的支持,當然就不太看得上黎家了。
黎河青其實不希望魯國公主和徐家再次成爲盟友。這意味着兩邊都不太需要他了。
他幾乎是沒有思考的就決定先棄魯國公主,再想辦法跟徐公示好。
所以他先關起白哥,準備激怒他。
白哥到萬應城就是想重新讓黎氏歸於徐公門下!
黎氏當然要先表現出不馴來,給白哥“機會”,令黎家或他重新變得忠心。
他只需要順勢而爲,自然一切不費吹灰之力。
果然,在第一次他們發生衝突後,黎河青果然厚葬了那個女子,還把她一個頗具才學的弟弟接到了家裡,打算爲他尋一位名師好生教導。
然後他讓人不經意之間把這個消息告訴白哥。
跟着,他再次來見白哥時,白哥就請他屏退左右,然後把慶王的來歷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他。
聖旨上說得相當不清楚。黎河青只知道慶王立了大功,在天火降落時保護了陛下,陛下感念,這才送了慶王一場富貴,還將朝陽公主嫁給他。
這樣的“封王”確實有點兒戲了。
但黎家商議過後,卻覺得不是不難理解。
陛下年紀輕,有些不夠穩重是很正常的。皇權早年一直被權臣把持着,陛下衝動一下,封個救了他的忠心之人是說得過去的。
再說,陛下可能早就想好了。鳳凰臺下現在沒幾個人是忠於陛下的。前有徐公,後有陶公,都是如此。
陛下想要忠臣,只能自己去找。而他平時見到的人也只有他身邊的,當然身份地位都不會太高,這樣的人也更願意爲陛下效死。
就連黎家這樣心心念念要進鳳凰臺爲陛下盡忠心的人,也只是送幾個女兒進去獲取陛下寵愛,圖一二夫人之位,卻從來沒想過送子弟去陛下身邊幫陛下□□啊。
這裡頭的輕重一望即知。
這忠臣的身份既然低,陛下當然要替他提一提身份,日後好叫他效力。
於是先是因功封王,後來又覺得此舉仍不足以服衆,就把朝陽公主下嫁。
如果論起身份來,朝陽公主的身份絕對夠了。她是先帝的長姐,當今的姑母。慶王娶到了朝陽公主,從身份上說,也能算陛下半個長輩了。
簡直就是一夜之間就凌駕到了徐公等人的頭上!
如此強援,必是陛下的心腹啊!
但說來說去,他們還是不知道慶王的身份啊!
倒是看出不能等閒視之,不能輕易下手來了。
白哥這一番解說,倒是解了黎青河的燃眉之急。
白哥說,這人是先帝留給陛下的護軍統領,姓雲,原是軍戶出身,曾有兩妻,皆亡。
——果然身份不高,軍戶出身,形同奴僕啊。
白哥說,此人現在還留在鳳凰臺上,與陛下和公主相伴,只怕到時會和朝陽公主一同赴國。
——陛下果然十分看重此人。
白哥說,此人的長子已經到了河谷,欲建王宮迎慶王與王后。
白哥慢條斯理地說:“什麼時候王宮建好了,什麼時候慶王與王后也該來了吧。”
這一番“暗示”,立刻就被黎河青聽懂了!
這不是說明如果不想讓慶王來,或者讓他晚點來,只要王宮不建好不就行了?
黎河青腦中頓時冒出好幾個念頭來。
或許河谷那邊的信也可以回上幾封了……
白哥又道:“聽聞那慶王大公子剛到河谷,就娶了當地望族王氏之女爲妾,珍愛非常。”
這大公子,只怕是個眼皮子淺的。贈其美人珍玩既可!
白哥繼續道:“這慶王共有五子。前三子爲一母,其母與慶王青梅竹馬,兩家乃是舊親。後兩子爲繼妻所生。我得知一件事……慶王大公子出鳳凰臺前,繼母母家一門皆喪。”
黎河青啞然失色。
頓時對這慶王另有一番評價了。看來訂下此計時,陛下與慶王並不知一定會成功,所以慶王繼妻到了此時才死。
黎河青越聽對這慶王的事就越有把握。
當務之急,當然是立刻與王家等聯絡,再派人去給這慶王大公子送禮。
白哥頓了片刻,道:“摘星公主倒是對那幾個黎氏女子頗多稱讚。”
黎河青一怔,想了片刻,說:“我總要先問過他們的父母親。”言罷嘆氣。
白哥的意思顯然是希望他們繼續交好摘星公主。送幾個女孩子過去,總比送黎家子弟去更好些。
只是他剛纔還想那幾個回來的女孩子中正好有合適的可以送到河谷去,不管是給慶王大公子,還是給慶王,都可以。
白哥這麼一說,他如果再不管不顧的把人送走,倒像是故意不給摘星公主面子了。
女人量小,不可忽視。
白哥冷笑:“別說我沒提醒你。摘星公主的脾氣可是連徐公都敵不過的。我好不容易說服她把人送回來,轉頭就死了一個……這讓我怎麼跟她交待?”
黎河青失笑,搖頭道:“叫白公子一說,好像這摘星公主比徐公更嚇人了。”
他覺得白哥這是在唬他,在故意捉弄他。
不然,何必把這魯國公主捧得這麼高?
白哥不答,只是冷眼看着他。
黎河青只好連聲道:“罷了,罷了,我這就將人送來,改日交由公子帶回去。從此,就叫她們在摘星公主身邊任個女官吧,日後撫育公主的子女,也算有功。”
白哥:“何必等我呢?你這就把人送回去,不更叫摘星公主記住你的好處?”
公主城。
姜姬聽說黎氏女又被黎家送回來了,十分驚訝不解。再問,白哥沒回來,再再問,少了一人。
“聽說回家後就自盡了。”侍人嘆道。
姜姬沉默半晌,讓人好生照顧這些黎氏女:“問她們想做什麼,看情況安置吧。若能忘了黎家的,不妨收下。”
侍人應下來,又說起白哥:“不知他怎麼說動黎家把人送回來的。”這下,姜姬倒要笑了。
“他不是說動黎家把人送回來。他是借黎家的手,告訴我,他現在是在幫我做事呢。”
侍人一想也明白了,白哥帶走黎氏女送其返家是爲了反對公主,現在他再讓黎氏送回黎氏女,則是向公主投誠。
“好生聰明!”侍人大笑道,“果爲徐公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