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坐,快坐。”姜姬鄭重的以子侄禮請“逃”回來的段小情上座後,這才接過他在懷裡揣了一路的聖旨。
原來……
她一直奇怪徐公怎麼會突然改了態度,原來是這道聖旨惹的“禍”。
段小情在路上都快把聖旨背下來了。憑心而論,這道聖旨寫得非常敷衍潦草,文章不是大家所作,像是拼湊成的,而且也沒有被皇帝派使臣各城都宣讀一下,所以它到底有多少人承認還很難說。
因爲皇帝所出的公子封公拜候,或是公主出生、出嫁得號,皇帝都會請人撰寫美文,以作誇賀,再把旨意頒到各城去,讓各城臣民都跟皇帝一起歡喜。之後各城也會把恭賀公子或公主的禮物送上。
算是一個程序吧。
所以這道聖旨雖然有御璽,可似乎從頒出來後就一直束之高閣,所以……它也可以算是一道廢旨了。
這樣的聖旨在鳳凰臺的歷史上不是個例。在皇帝不夠強,權臣夠牛的時候能數出來幾十例上百例。
因爲皇帝可以拿御璽隨便在絹布上蓋印,可這到底是聖旨還是一塊擦御璽的布就兩說了,而能不能出鳳凰臺更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
——皇帝能找出幾百個不畏權臣又人品、家世雙硬的人才替他把聖旨送到各城去嗎?
姜姬這道聖旨不止是要往各城送,帝陵那裡至少要有一個儀式,魯國也要送一道。
不過這都是小節了。
她道,“把這道聖旨好好的存放起來。”必要時可以派上用場。
段小情雖然“逃”回來了,但他也表示如果她需要,他現在就可以再去鳳凰臺。
“不必了,王姻在那裡,正好這裡缺人手。段大夫不如先理一理這公主城上下的事吧,我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她道。
段小情還不知爲什麼突然就被委以重任,只好匆匆忙忙的到王姻理事的府中,叫來小吏,把最近的章表都拿來給他好先熟悉熟悉。
小吏道:“別的都可以先等等,有一件要緊事大夫要趕緊辦才行!”
段小情:“何事?”小吏:“魯國合陵來了一夥人,帶了好些禮物,還有好些人,公主見了他們之後就說要在此地作官。公主說這城中的事要讓大夫作主,已經讓這些人等了好多天了!”
段小情險些蹦起來:“合陵?龔氏的?”
小吏點頭:“正是啊!”
他也是魯人,可……真沒想到,合陵龔氏放着魯國的官不做,千里迢迢來了,要在這公主城當官。
姜姬自己也沒想到,不過看龔獠遠隔千里送來的“情書”倒是把她給看笑了。
龔獠先說都是她英明神武,關愛他、愛護他,特意提醒他,他才能趕回來見老父最後一面。
然後因爲他及時趕回來呢,老父寬慰之下,又服了靈藥,身體已經一天好過一天了。就是仍不能起牀,也動不了,這合陵離不開人啊!
他就一直留在合陵了。
接着下來另起一章,他就話鋒一轉,說起了“實話”。他說他在合陵剛把□□樣樣都安排妥當,打算給她“報喜”的時候,聽說她,到鳳凰臺來當皇后了。
跟着就是一波誇,大概可以濃縮成兩句話:公主在他眼中是最美好的,肯定能當皇后,除她之外,沒人當皇后。
誇完,他就擔憂說他在樂城全靠她的保護才能平安無事,不然龔香早就把他除了。現在她不在樂城,他就不敢回樂城了,怕龔香殺他。
所以他現在還在合陵,沒有回去。
當然,他對魯王的忠心還是有的,只是比不上對公主的忠心。
所以,爲了表現他的忠心,他才這麼千里迢迢的把族中優秀子弟給她送來,她讓他們當奴隸他們就去背石背木,想讓他們當侍人,他們就要立刻去淨身,如果有看得上的人才,想當個小吏什麼的,也都任她去用。
除了優秀子弟之外,他還準備了許多錢、許多糧、許多珍奇之物,也都一起送來了。
以後只要公主一聲令下,哪怕讓他把合陵送給公主,他都絕無怨言啊。
信裡的意思更直白一點就是:我不認魯王了,我就認你。
這裡才能看出龔獠也是龔家子弟。該果斷的時候,半點不拖泥帶水。
姜姬收穫如此忠臣,當然不能辜負他。所以人都留下來了,東西也都留下來了。
這些龔氏子弟關了十幾天,是什麼脾氣也都看出來了,正好段小情在,就都交給他去處置吧。
公主城裡也正缺這種人用,小官小吏雖然不起眼,可真少不了。
段小情茫然之中被姜姬一手捧起,不過他雖然膽小,才學是夠的,公主城雖然大,但這些世家子弟從小學的就是這個,雖然以前都是紙上談兵。
可他謹慎啊。
所以有驚無險。
姜姬又輕鬆起來了。
總算不用每天埋首在那些瑣事中了。
她現在就每天養養女兒,或者聽一聽商人們從外面帶來的消息,再跟萬應城的黎家淑女們通通信,互送禮物,聯絡一下感情。
也是很忙碌的。
這時,花萬里的信使到了。
姜姬立刻讓人把信使請來,爲了表示一下她的誠意,她特意不施脂粉,頭髮也亂糟糟的,還在水盆裡憋了會兒氣,所以出現在信使面前的女人是一個悲傷無助的棄婦。
信使嚇了一跳,他明明聽說這魯國公主不是這樣的啊,這怎麼看起來跟傳言大不一樣?
他開始擔心魯國公主到底能不能成爲花萬里的幫手了,要是變成拖累怎麼辦?
這樣一想,信使就不肯把花萬里寫的信給拿出來,反而跟姜姬聊起來。
問姜姬爲什麼在這裡?不是聽說已經有聖旨要立她爲皇后了嗎?
怎麼她沒當皇后,卻跑到鳳凰臺下面來了?
姜姬二話不說,先問信使是何人所遣?
信使吐出一字:“花。”
姜姬就跪下求花家替她做主。
信使既茫然,又冷淡:“這事與我家又有何關係?公主快快起身。”
姜姬擊了擊掌。
信使頓時戒備起來。
可叫他想不到的是,殿內出來了一行婦人,當中一人抱着一個小娃娃。
這娃娃看到姜姬伸手要抱,嘴裡喊:“娘!”
信使:“……”
信使鎮定不了了!
這這這!
這魯國公主還抱着這個孩子再次對信使求告:“還請轉告花將軍,或能救了我們母子性命,令我等各歸其位,我與我子,必對大將軍粉身而報!!”
信使以箭一般的速度從公主城離開,回去給花萬里送信了。
姜姬抱着三寶親親說:“乖乖,幸好那人沒注意你的長相。”
身邊的侍人說:“公主,小公主的眉毛也被你剃了,鬢角也修過了,臉上還擦了粉。”說着就嘆氣搖頭。
好像在指責她這個當孃的都這麼折騰自己的女兒了,還要嫌棄人家。
姜姬沒好氣的瞪了這個侍人一眼:“親生的纔敢這麼嫌棄呢——反正她又聽不懂。”
等聽懂了,她肯定一天三頓的誇女兒長得漂亮!一定要建立她身爲女人的自信!
“到時你們也要誇。”她對侍人說,“天天誇,誇得多了,她就信以爲真了。”這個世界除了鏡子也沒別的東西來看自己的臉了,等女兒有自信了以後,再先告訴她容貌乃身外之物就行了。
侍人複雜道:“……公主爲母之心,倒是叫人驚訝。”這麼蠢的事竟然是公主做的,太叫他們想不到了。
信使不敢在路上耽誤時間。
主要也是這個消息太嚇人了。
他心裡藏着這麼個大秘密,路上都不敢對從人多開口,生怕被人察覺。
回去了以後,誰都不敢見,先去見花萬里,還讓他摒退所有人,再讓人把營帳周圍的人都趕遠,纔敢說出來。
花萬里聽了也是倒抽一口冷氣:“你是說,魯國公主已經生下了陛下的孩子?!然後被人從鳳凰臺趕出來了?!”
信使點頭,“那魯國公主形容憔悴,孩子纔會說話,我算着時間,應該是她在鳳凰臺上的時候有的。”
必定是皇帝的無疑了!
花萬里又驚、又喜、又怕、又急。一時不知該想什麼,只覺得千頭萬緒全都擠在一起,讓他分不清哪個輕,哪個重,哪個該先想好,哪個不能忽略。
但毫無疑問的,這是個非常重要的消息!信使立了大功!
花萬里將信使扶起,欣慰感嘆:“有你們這些兄弟在,何愁大事不成?”
信使也覺得這件事非常重要,催促他趕緊下決定:“大將軍,是不是再修書一封,立刻送去給朝陽公主呢?”
花萬里猶豫道:“只是……不知朝陽公主得知此事後,是什麼反應。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信使一怔,也想到了此節。
皇帝有了皇后,還會信任朝陽公主嗎?他會不會轉向替自己生了孩子,又身份尊貴的皇后呢?
那朝陽公主還會有這麼大的權力嗎?
這樣一想,魯國公主爲什麼被趕出鳳凰臺,連快要到手的皇后之位都丟了就更耐人尋味了。
花萬里:“若是徐家或陶賊,那倒好辦。”那就只要找朝陽公主就行了。
可如果是朝陽公主不想要魯國公主當皇后,他卻不能去找徐公與陶賊共謀大事。
這兩人都是他的對頭。
信使道:“這樣……那大將軍只能……”將此寶押在自己手上了?
這不更好?
不管怎麼說,魯國公主是一國公主,還是聖旨請來選後的。她在鳳凰臺有了孩子,被趕出來後也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了。
退一步說,就算魯國公主當不成皇后,她生的孩子的身份卻是毋庸置疑的。
花萬里握住魯國公主和這個孩子,在鳳凰臺下就有了比徐公和陶賊更有力的武器。
花萬里片刻就下定了決心:“這樣更好!就這麼辦!速速與我修書一封!你再去公主城,一定要好好陪着魯國公主,片刻都不能離開!要盯緊了他們母子,一定不能讓徐家或陶家的人搶走他們!”
信使馬上答道:“必不負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