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應到鳳凰臺的路出人意料的遠,他們走了十天都沒看到目的地的一點影子。
但姜姬卻非常、非常羨慕腳下的這條平整的大路,包括她之前經過的許多城市。
魯國境內橫着一條山脈,一條大河在魯國分成三條小支流。鄭國雖好,也被晉江貫穿始終。
趙國,不是山就是盆地。
晉國,處在山與河的夾縫中,地形很奇特。
燕國,已經靠北,氣候不好。
魏國似乎很好?境內一條河都沒有。
而姜姬目前走過的地方全是平原!一望無際的原野,氣候適中。她走了大概一半的樑國,該是夏天就是夏天,該是秋天就是秋天,該出太陽有太陽,該下雨就下雨。
所以雖然種地的百姓不多,但只要開墾,就能看到良田。
晉江最平緩的一段就在大梁中間。
多好啊,她看到這樣的土地就流口水!
多麼適合遷居,發展人口,建立城市,連通東西南北。
而從萬應出來後,一路經過的小鎮、小城、村落多不勝數。路上都是百姓,路旁都是良田,房前屋後,種菜養雞。
她能看到路邊家家戶戶的女子把紡車、織布機搬出來,就放在露天的地方,在太陽好的時候就在外面就光紡線織布。
她們或跪或坐,身邊圍着小孩子,對着經過的車隊指指點點,嘻笑說話。
男人們多數在下地,這裡種地的技術似乎比魯國要好,她看到了好幾種款式的犁,有人在前面拖着、拉着的犁,也有一人操作,要走一步用力踩一下的。
田裡的牛馬少,驢多,街上百姓用的腳力也多是驢。
魯國的百姓都用不起驢呢,這裡竟然家家戶戶都能用得起驢嗎?姜姬又羨慕到眼氣了。
不過快要到帝都了,這附近應該是政-治最清明,稅賦最少——至少亂收亂攤派的最少——百姓安全感和幸福感最高的地方了。所以這裡纔會有這麼多人,百姓們看起來也很安居樂業。
白哥發現公主突然來了玩興,她命她的侍人亂買東西,似乎街邊的什麼東西她都想要。百姓們自己織的粗布,給她做鞋都不可能;百姓煮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醃的鹹菜,制的醬,做的餅。
到了小城、小鎮,她更是瘋了一樣的買!每一家店的每一樣東西,她都要!
倒不是說白哥出不起這個錢。也用不了他出錢,跟在他們身後的黎家、風家、崔家等各城追上來的家族都很樂意幫她付賬。
一個魯國公主不值得,但一個皇后就值得了。
可她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
姜姬今天又是不想吃飯了,她吃點心就吃飽了。鳳凰臺附近的物產變豐富了,可能是商人多的緣故,這裡能吃到的東西比魯國多得多,糧食的品種豐富了,點心的品種也豐富了。
她見到了出產自三個地方的大米,分別是鄭國,伯奇城(還是伯跡?)和朔方城。
魯國也有的黃米,這個在這裡似乎並不出奇,價格也最便宜,用來做點心的多,當飯吃的很少。
小米,這個的價格也很便宜,和黃米相當,產量應該也不少,應該也是多城種植。
水稻,這個鄭國反倒不多,但在大梁卻很多城都有,特別是在晉江附近的城,種這個竟然是每年百姓必須要服的勞役之一。
其他還有許多她認不出來的糧食品種,她都買了不少,打算等安頓下來後,交給人種一種。
白哥卻每天都很忙。因爲姜姬不想見人,所以就把他推出去應酬。現在每天聞名而來的人多不盛數,都是來看稀罕的。難得皇帝選一次後,難得一口氣能在家門口看到三個公主。如此盛會,一生也難得遇上一回呢,連祖輩都算上,也不是那麼常見的事。
所以不來看一看,不見一見公主,不跟公主的隨從說上兩句話,日後就沒臉見人了——各城世家大概都是這麼想的。
白哥被她拿住了把柄不得不聽命行事。
他現在就害怕一件事:這個魯國公主與衆不同!她明明發現皇帝有問題,卻沒想過要回國,而是繼續往鳳凰臺走!
那她的所圖必定不小!
但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透,她能幹什麼。
當時在魯國見到摘星公主時,他只看出這個公主權欲極盛。但他並不怕她。他想的是等這個公主到了鳳凰臺後,孤立無援,就算髮現了皇帝的真面目,也無可奈何。那時她就只能接受他的“幫助”。
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她應該明白,她不可能借由皇帝得到什麼了。皇帝不能給她權勢,除了一個空名之外,她什麼也無法從皇帝那裡得到啊。
如果她是一個沒有能力的人,比如同行的魏國公主與趙國公主,她們回國還不如繼續去鳳凰臺,那她們就會去。可她不同,她在魯國一呼百應,一言九鼎,她在鳳凰臺得到的權力肯定沒有在魯國多。
她何必一定要去鳳凰臺呢?
他開始不想讓她去了。
隊伍走得越來越慢了。
那是因爲來拜訪的人越來越多。白哥說。
姜姬並不介意。
她帶着人喬裝後出去,白哥也不介意,還很主動的替她打掩護。
他這麼有眼色,她也就不客氣了。
她看中一塊地方,很適合百姓在此地種地蓋房子建新村莊,地方也不小,算上她爲姜武的軍隊預留的軍營也夠了。
周圍沒什麼村莊,百姓也很少經過那裡,但路修起來並不難啊,附近地勢很平緩。
唯一的問題是,據說這裡曾經有過一個神靈下降,後來也沒有再建廟進行祭拜,但也沒有百姓敢住在這附近。
她是不信神明的,也不覺得有什麼神能讓人間皇帝和有權的人畏懼到不敢靠近。
她問白哥,這塊地有沒有什麼說法。
白哥:“從解縣到新縣之間的這個地方嗎?”
他猶豫了一下,說了實話:“這是朝陽公主曾經預定的葬身之地。”就是說,朝陽公主本來打算把陵墓蓋在這裡。
後來爲什麼不蓋了呢?
這個也確實是一件隱秘——因爲先帝說要跟最親愛的姐姐葬在一起,所以在陵墓裡替朝陽公主留了個宮室,當時皇后還在,皇帝忘了給皇后留宮室了,把身邊最近的位置給了朝陽公主。後來皇后先死,皇帝還不肯把皇后給葬進去,非說他還沒住,皇后不能先住,到現在先帝皇后到底是葬在哪了都讓人說不清。
反正白哥是不知道。
然後,雖然是先帝辦的糊塗事,但他是皇帝,爲尊者諱,沒人敢明着指出先帝這事辦得不太好,哪怕先帝死了也沒人敢說。
再然後,朝陽公主還活着。她死後葬在哪裡?是不是真把她放到先帝陵?這個……到時再說。
於是這個朝陽公主的預定墳地,就這麼空下來了。
白哥:“如果朝陽公主去後……朝中諸公稟持公心……還是該各歸其位最好。”
他覺得吧,反正先帝已經死了,等朝陽公主也死了,眼前這個皇帝的意見就可以忽略了,他哪裡知道朝陽公主該葬在哪兒呢對不對?到時把朝陽公主往這裡一埋就行了!
不然只要想到日後史書中會如此記載,後人會如何猜想,如何評說就叫人受不了!後人不會說先帝如何,只會說爲何當朝諸公不加勸誡?皇帝行爲不妥,諸公爲何視而不見?到時史上所載的姓名都要被人拉出來批評一番,後人如果還在,要替祖宗蒙羞的。
他說完,眼前公主就哈哈一笑了之。
等隊伍到了鳳凰臺,白哥趁着摘星公主沒功夫找他先溜回了徐家,剛進門就被抓到徐公榻前。
徐公還在裝病,看到他立刻從榻上坐起來,抓起藥碗就砸:“小兔崽子!你闖下大禍了!!”
白哥跪得很麻利,跪下來時還習慣的拿徐公的鞋墊在膝下,“我錯了!”說完小心翼翼的問,“老師,我剛回來啊……”
徐公氣到吐血,精神百倍的衝過來揪起他的耳朵:“你還知道你剛回來?我問你!朝陽陵是怎麼回事?”白哥很茫然:“朝、朝陽陵?”
朝陽陵,就是那塊預定地。在他們走後就被魯人給佔了。
白哥:=口=
解縣和新縣都發現了,兩邊一通氣,一起和和氣氣的帶着自家的家兵前去想把這些突然跑來好像要蓋房子的人給勸走。
不聽勸就趕。
不料,這些人就是不聽勸!
什麼?你說這是貴人之地?
我們是魯人,不懂你說的貴人是誰。我們只聽摘星公主的,摘星公主是神女,她最貴。
解縣和新縣的人見全是粗人說不通道理,又聽說過摘星公主,據說是未來的皇后,好吧,勉強也算貴人。
再勸。
什麼?你說我們要爲了摘星公主好就該乖乖離開?不然公主會被我們抹黑?不行,公主叫我等在此種地,建村,好好生活,等她。
解縣和新縣的人見說不通,就準備動武。
不料,帶來的五百多人剛上前驅趕百姓,數千人就烏泱泱的圍上來了!!
這魯國公主是帶着兵來的!!
她竟然在此地留了幾千兵馬!!還有將軍!!她是來當皇后的還是當打仗的?!
解縣和新縣負責去勸說的幾家人被“好好”的送了回去。來人很講道理,說都是誤會,雖然發生了一點衝突,但我們是講道理的人,所以沒有傷人,把人給你們好好的送回來了。
你們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誤會嗎?什麼?還有誤會?那就請覺得有誤會的人跟我們去我們家好好說說吧。
他們來了又走,送回三五人,綁走幾十個。
解縣和新縣的著姓全被帶走了。
白哥:=口=
旁邊有好心的師兄蹲着給他說:“解縣和新縣爲了贖回家人,已經送去了不少錢糧,可人還是沒放回來。只得來找咱們了。”
另一個師兄搖頭:“這哪裡像公主?倒像是土匪強盜。”
白哥:……
徐公痛心疾首:“現在人就在咱們家住着!!等着來告你的狀!你說你去接公主,怎麼不好好勸導她?佔了朝陽陵還好說!怎麼可以帶兵?你怎麼能讓她帶兵來?!她帶兵、佔地、建村,她想幹什麼?”
白哥:……
他、他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