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殺戮正盛,每當夜幕來臨,黑白無常肆意掃蕩,常德瀘州廣信三地尤其嚴重,多是四五品的弟子,以連州的話說便是“活着無用倒也死得其所,爲四大豪門圍攻玄武門布了充分的理由”。四位掌門各自心知肚明,卻是毫不手軟,直到門下弟子死傷過百才停手,以商討應急對策爲藉口聚集在一起。
玄武門主峰亦是開了緊急會議,四掌門在清虛寶殿就座,不時望向後殿,急待掌門託心道長走出主持會議。
過了一會,託心道長揹負雙手而出,神色凝重,臉上溝壑更深,望了四位師弟一眼,於上位落座,微微搖頭,嘆道:“諸位師弟,你們可知爲何師兄急着見你們?”
陳珂雙眉緊鎖,低沉道:“自然是陸折柳攪江湖的屠戮之事。”
衛清道長護徒心切,瞥了他一眼,平和道:“師弟竟相信這真是玄武門弟子所爲?”
“難道還有假不成?朝廷都貼出了告示,兩萬兩黃金懸賞陸折柳!”
託心道長擺手意識陳珂不必再說,“之前施州衛那事的確是折柳所爲,故師父帶他去了萬罪潭洗淨罪孽,如此之後我相信折柳不會再胡作爲非。”
臨清道長道:“那近日江湖中的腥風血雨?”
託心道長嘆氣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玄武門第二任掌門,我理應叫做師公的清心道長亦遇過此事,那時玄武門並未做過任何錯事,卻因實力第一而招來整個江湖的圍攻,我雖未曾親眼目睹當時場景,但曾聽師父提起過。師父提起此事是不勝痛心啊,眼見着同門陸續死去自己卻只有自保之力。”託心道長連連搖頭頓足嘆息,“若是果真如此,師弟們可有何對策?”
四人均是神色凝重,或低頭看地或以手托腮或輕咬嘴脣或撫額皺眉。
安靜片刻,離清道長猛拍大腿,怒喝道:“怕他作甚,若是他們敢圍攻,老子就讓他們有去無回!”
託心道長連連搖頭,一副痛心模樣:“離清,你是不知此事輕重啊!玄武門只不過三千弟子,如何去與三十萬江湖爲敵?就算我們能自保,可那些三四品的弟子該如何是好?”
離清自知說錯話,只好閉嘴。
半晌卻是無人回答。
衛清道長罕見地神色凝重,望着門外藍天白雲,忽然展眉笑道:“掌門師兄,黃忠峰後院的黃花樹該砍了。”
託心道長頓時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望着衛清道長,衛清道長臉上的的確確是綻開笑顏。見此,託心道長面色逐漸平靜,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是該砍了。”
寧波府,兩匹大馬邁着鐵蹄緩緩離去,範子旭往後看了一眼,劉蘭芝母子站於院門外揮手與他告別。狗娃仍是不捨,但已不像當初那般,他知道範子旭會再回來,便只是牽着母親的手一起與範子旭告別。
範子旭騎在馬背,一邊行路一邊與陸離說道:“折柳,金華府有一官道,夏南若是從應天府回福州必經過那裡,我們便去那裡埋伏。”
陸離點頭表示贊同,卻是不言不語。
範子旭知其心思,不再言
語,只是心中一算,夏南從應天府至金華府約需一天半的時間,眼下還有一天多餘,便打算與陸離去金華府休憩養養精神,轉念一想,懸賞陸折柳的告示貼得滿城皆是,若是進城豈不是自投羅網?
“折柳,夏南大約明日午時到官道,我們今日便在這先做休憩。”
陸離道:“爲何不去城裡?”
“你現在怕是比朱元璋更負名氣,若是進城豈不是...”
陸離不言不語,於懷中掏出一頂帽子扣在頭頂,有幾束黑色毛髮遮住耳朵。
範子旭忍不住笑道:“...折柳,你這帽子哪裡來的,好有個性。”
兩人往金華府奔去,隨意挑了一家客棧要了一間客房。
正是午飯時間,前庭滿客,兩人便上到二樓,要了些小菜與白飯,正吃着,卻聽隔壁桌說道:“你聽說了嗎?陸折柳又在常德殺人了,據說殺了丐幫二十幾人。”
另一人道:“有什麼好驚訝的,這種人本來就是江湖敗類。”
陸離並無所謂,只是顧自吃飯。
範子旭微微氣憤,斜眼瞟向他們,低聲與陸離道:“折柳別生氣,這幫人不過是妒忌你修爲高罷了。”
卻聽隔壁桌再次說道:“不過也沒什麼,四大豪門正爲此商討對策,一定會想方設法除掉陸折柳這個敗類。”
“只是殺了他的話就太便宜他了,我倒覺得還應該把他妻子的墓也撅了。”
“雖說禍不及家人,但對於這種人確實沒有什麼道義可講。”
陸離頓時髮指眥裂,右手用力將筷子摁在桌上欲起身與他們算賬,範子旭及時按住他手,懇切雙目望向他接連搖頭。
雖怒火依然,但對範子旭的話他仍聽得進去,不得不重新握起筷子,夾起一片土豆放入口中狠狠咀嚼。
方纔他動靜太大,惹得隔壁桌二人側目而視,見他面紅耳赤,甚是奇怪,“這個人怎麼回事,我們討論陸折柳關他什麼事了。”
“大約是他眼饞兩萬兩黃金卻得不到吧,民間這種慾望大於能力的人多的是。”
兩人很快吃完,結賬離去,留生悶氣的陸離與範子旭仍在桌邊。
範子旭微微疑惑,自言自語道:“他們剛纔說四大豪門掌門正在商討對策,是什麼意思?”
陸離沒好氣道:“不就是爲了殺我。”
範子旭一臉肅穆,稍作思考便搖頭道:“沒那麼簡單,若真是爲你性命,只需派出幾名一品弟子便可,況且近日江湖中殺伐嚴重,明明非你作爲卻將帽子硬扣於你頭頂,其中定有陰謀,折柳,我們跟上去。”
兩人並未走遠,穿着一身灰白道袍大約是武當弟子,正有說有笑走在街上,路過一拐角卻身子一輕,被範子旭與陸離拉至牆角暗處捂住嘴巴。
兩人認出是在客棧見過的範陸二人,以爲找他們尋仇滋事,頓時慌了神不敢掙扎。
範子旭與陸離使了眼色,裝作凶神惡煞道:“我要問你們一件事,若是你們不說,我便殺了你們!”
兩人自是不斷點頭。
範子旭略微鬆手爲一人留出說話指縫,“你們剛纔說的四大豪門掌門正在商討對策是什麼意思?”
那人顫顫巍巍道:“具體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聽大師兄說師父去鄭州與其他三大掌門會面了。”
範子旭與陸離對視一眼,左手愈加使勁,黑密睫毛幾乎要戳到武當弟子眼珠,狠狠道:“還不坦白,看來不吃點苦頭你是不會老實的!”
他已是顫抖不已,眼中淨是恐懼:“大俠饒命,我真的只知道這些。”
範子旭琢磨這樣的小弟子不會知曉太多,正要鬆手,卻見陸離摘掉帽子露出圓滑光頭,冰冷臉上卻是隱隱漏着殺氣,雙眼微收更是顯得不可侵犯。“我再問一次,爲何四大掌門要商討對策。”
兩位武當的年輕弟子見是他,幾乎魂飛魄散,“我...我們真的只知道這些。”
範子旭勸道:“折柳,看來他們的確只知道這麼多,要不放了他們吧。”
陸離不言不語,盯着眼前之人,聲音之冷令人不寒而慄:“剛纔是不是你說的,要撅我娘子的墓。”
那人頓時睜大了雙眼,腦袋一片空白,還未來得及思考,有劇烈疼痛自腹部傳來,而嘴巴被捂無法出聲,只是悶出一聲慘叫。
範子旭急道:“折柳你做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讓他知道胡說八道的代價。”說罷又是狠狠一拳砸在那人腹部。
那人逐漸疲乏,眼皮沉重緩緩放下,與下眼皮粘在一起,而陸離冷拳不停,十拳過後,那人終於永眠,雖看上去完好無事,五臟六腑卻是成了一灘血肉。
範子旭望着冷麪陸離,彷彿眼前之人從未相識。他怎麼敢相信,曾經活潑可愛的陸離如今成了吞命羅剎,一言不合便要了人性命。心漸沉手漸鬆,被他擒住的武當弟子趁機撥開他手掌逃脫。
陸離大跨一步抓住武當弟子的衣領將他扯回,雙手扶住他腦袋一個使勁便將其脖子擰斷。
“折柳,你...”
陸離望着腳邊兩具屍體面無表情:“侮辱我,可以,侮辱紅妝,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殺了他。”
玄武門主峰駝,煥煥有事去了一趟玄孝峰,路過練武場卻見兩孩童正在練武。
蔡晨手握一柄小單刀艱難揮動。李梓坐在地上,望着蔡晨的滑稽模樣捂嘴偷笑,腳邊躺着一柄短劍。
蔡晨揮了一會便氣喘吁吁,以刀撐地扶着刀柄,望着李梓卻是笑盈盈,絲毫不在意李梓的嘲笑,一會,他重新直起腰,抹了一把汗水,雙手握起小單刀直指紅日,信誓旦旦道:“李梓,你相不相信,十年後我會成爲陸師兄那樣的高手。”
李梓拼命點頭,唯恐他看不見自己的贊同。
“然後我會用盡我的生命來保護你的!”稚嫩臉蛋卻是十分嚴肅。
李梓臉一紅,站起,吻在他滿是汗水的臉頰,柔聲道:“謝謝哥哥。”
煥煥看在眼裡,想起曾經與陸離在望歸石的溫馨,不禁悲從中來,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