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私人酒莊的一場突襲,並沒有隨着二蛋和劉處長的安全離開而終止,反而僅僅用了一下午的時間,便發酵開來,而且愈演愈烈。
晚,七點。
長錦集團辦公樓。
“咣噹!”
大蛋推開辦公室的房門之後,徑直走進了房間內,看了一眼赤着上身,肩頭裹着繃帶的二蛋,還有在一旁陪同的三蛋,緩步走上前去:“偷襲的人是誰,查清楚了嗎?”
“沒有。”三蛋微微搖頭:“酒莊那邊,原本應該是有監控探頭可以拍到行兇者的影像資料的,但是現在老劉那邊,根本就不跟咱們接觸,連電話都打不通了。”
“當初老李的事情暴露之後,咱們的名聲就已經一片狼藉了,現在有很多的官方關係,都因爲這件事而對咱們有所防備,唯恐咱們會像條瘋狗一樣四處咬人,而老劉,是跟咱們走的比較近的關係,一旦咱們跟他也鬧掰了,可就徹底聲名狼藉了。”二蛋坐在旁邊,滿面愁容的迴應道。
“大哥,要不然咱們再讓一部分利益出去,先把老劉安撫住呢?”三蛋想通事情的利害關係後,試探着問了一句。
“沒戲,老劉這個人,雖然權力不小,但是膽子不大,最懂得什麼叫做明哲保身,而且走到他那個階層的人,居然會平白無故捱了一刀,還因此差點把命丟了,他以後肯定不會搭理咱們了。”二蛋煩躁的解釋道。
“今天這事,太怪了。”三蛋吧嗒了一下嘴脣,看着二蛋:“既然你們馬上就要把那個刺傷你的人抓住了,那麼出手去把他救走的人,會是誰呢?”
“我沒見過那個人,不是很清楚……大哥,你說,這件事裡面,會不會有柴華南的影子?”二蛋琢磨了一下,試探着向大蛋問道。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一切臆測都是空談。”大蛋掏出煙盒,安靜的點燃了一支菸,目光陰沉:“但是從宏觀角度出發,這件事,不管跟柴華南有沒有關係,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件,聚鼎,都將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他媽的,流年不利!”二蛋咬牙罵了一句,隨即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
另外一邊,劉處被他小舅子接走之後,並沒有去醫院就診,而是請了半天假,然後去了他小舅子名下的一處空房子裡。
晚,七點半左右。
“行了,你的傷口已經處置完畢了,我給你開了一張單子,接下來的幾天,你就按照單子上的藥去服用,還有輸液所需的藥品,也寫在上面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拔下劉處手背上的針頭之後,輕聲開口道。
“好!今天的事,麻煩你了。”劉處看了一眼自己經過縫合,而且已經包紮完畢的胳膊,對醫生點頭致謝。
“您客氣,既然沒事了,我就走了。”
“我送你。”
劉處二人說話間,離開臥室去了客廳,他的小舅子和司機見狀,也都起身。
兩分鐘後,小舅子的司機負責送醫生離開,劉處也跟小舅子交談起來。
“這個醫生的背景,乾淨嗎?”劉處謹慎的問了一句。
“放心吧姐夫,他不是本地人,是我讓丹D分公司那邊的下屬找來的,給你處理完傷口,他直接就回丹D了,不會知道你的身份。”小舅子解釋了一句,之後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繼續道:“姐夫,今天下午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都已經這種身份了,怎麼還有人敢對你舞刀弄槍的呢?”
“下午的人,不是奔着我來的,而是奔着長錦集團的於旦壽來的。”提起這事,劉處的臉色愈發難看:“我本來以爲,長錦集團在本地屬於比較大的企業,我適當的幫他們一把,在關鍵的時候,他們也能對我的政績有一定幫助,結果你也看見了,我太高估這些人了,於家這哥幾個,就是一羣披着企業家外衣的社會混子,身份和財富到位了,但是思想根本沒跟上,還停留在打打殺殺的江湖階層,這種人,就是純粹的豬隊友,我跟他們綁在一起,早晚得出事。”
“姐夫,按理說,我有今天,都是你帶起來的,本身沒資格對你說教,但是關於長錦,我確實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小舅子語氣尊敬的把話說完,遞了一支菸過去。
“嗯,你說。”劉處微微點頭,示意小舅子繼續。
“你想培養一些自己在民間和商界的嫡系,我能理解,至於你爲什麼要接觸長錦這種半乾不淨的公司,我也知道你的用意,但我真心認爲,長錦不是一條合適的走狗。”小舅子頓了一下:“於家這哥幾個,除了大蛋之外,剩下的仨人全是混不吝,你想掌控他們,是因爲他們可以幫你處理一些你不便插手的事情,可是這夥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們既然敢因爲對付柴華南,連老李都想坑進去,誰能保證他們以後會不會爲了巴結地位更高的人,而把你也裝進去呢?”
“嗯,你說的道理沒錯。”劉處沉吟半晌,微微點頭:“於家這夥人,我確實沒必要繼續交涉了,最近這段時間,得儘快找一個新的團伙把他們替換掉,但是我不會再親自出面跟這種人接觸了,這事你去辦吧。”
“哎,我知道了。”小舅子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姐夫,那今天下午發生在酒莊的事情,咱們這邊,還用查一下嗎?”
“算了吧,今天下午的事,本來就跟咱們沒關係,只當它沒發生過,否則我的身份,一旦牽扯到一件涉槍的案子裡,解釋不清楚。”劉處煩躁的回了一句,決定吃下這個啞巴虧。
“好嘞。”小舅子心中大概有譜後,繼續道:“姐夫,你想吃什麼,我讓人給你送點餐?”
“這事不急,你迴避一下,我打個電話!”劉處沉吟半晌後,掏出手機揮了揮手。
“妥。”小舅子微微點頭,直接拿起桌上的手機和煙,邁步走向了衛生間。
等客廳中只剩下劉處一個人以後,他翻動了一下電話本,在裡面找到老李的電話號碼,直接撥了過去。
“喂,老領導,你好啊!”十數秒後,劉處笑着打了個招呼。
“哦,是小劉啊,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有事嗎?”電話對面,老李雖然跟劉處始終不對付,但他們這種人之間,不管有什麼恩怨情仇,都不會掛在臉上,所以他的語氣,也十分客氣。
“呵呵,我給您打電話,是想聊一件私事,您方便嗎?”劉處溫聲細語的繼續道。
“你講。”
“老領導,我記着您兒子,好像是在基層工作,是吧?”
“怎麼,他犯錯了?”
“您真能玩笑,憑您的覺悟,教育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犯錯呢……是這樣的,前幾天市裡開會,國營七廠的老白不是調走了嗎,那邊始終有一個二把手的空缺,所以,我想讓您家大公子頂上去,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這不合適吧,他畢竟年紀尚輕,而且七廠的位置,挺重要的……”老李一怔過後,假模假樣的就要推辭。
“老領導,您也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想法活絡,幹勁也足,七廠那邊,確實需要有些新鮮血液輸入進去了,年齡可以積累,資歷可以磨鍊,但能力卻是天生的,對吧!所以我這個決定,不是因爲他老子是誰,而是因爲他的能力在這!”劉處一番話滴水不漏,既捧了臭腳,又不卑不亢。
“既然這是班子的決定,那我不發表任何意見,不支持,也不反對。”老李爽朗一笑,正氣十足。
“好,那您忙,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改日,我登門拜訪,陪您下盤棋。”
“可以,那我就給你備上一壺好茶,等你過來敘敘舊。”
“……!”
簡短几句話,劉處就跟老李完成了交談,到了他們這個階層的人,已經不屑於用金錢和利益對話了,因爲他們攝取財富的渠道有很多,不會跟所謂的對手和朋友,去扯這些容易留下把柄的違規操作,在他們這些同等級的大佬中,更多的,都是用權力在對話,就比如劉處要給老李孩子安排的這個工作,這可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否則老李孩子工作的事,如果沒有劉處點頭,可能直到老李退下去,手裡已經毫無權力的時候,還是一個混在基層的普通職員。
而這個職位給老李的兒子帶來的好處,可不僅僅是一個展現能力,實現抱負的舞臺,還有他這一世的政治生涯,更可以讓他用手裡的關係網,再把下一代的路安排好,讓老李家一代一代,穩穩當當的傳承下去,從而實現歷代的積累,堆砌出一個向更高處攀爬的階梯。
雖然劉處在電話中沒有多麼謙卑,但是自從他提起要幫老李的孩子安排工作那一刻起,其實他就已經服軟了,這一點他清楚,聰明如老李,自然也清楚劉處在這個時間節點上給他打電話,是因爲什麼事。
一場在暗中進行了多年的較量,最終只是在一個普普通通的通話當中就達成了和解,看似平淡無奇,但裡面的暗流洶涌,足以讓每一個身處旋渦中心的人,感覺到其中的恐怖力量。
從這一通電話開始,劉處算是徹底放棄了對長錦集團的庇護,而在商界和江湖上,已經順風順水行進了這麼多年的長錦集團,由於近期來一系列的決策失誤,再加上在幾場交鋒當中的失利,直接導致頭頂那把遮風擋雨的保護傘,正在一點一點走向崩塌,逐漸淪爲了一個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