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被送醫之後,先後經歷兩次大手術,又在重症監護室躺了兩天之後,於第三天一早被宣佈脫離生命危險,轉到了普通病房,三天的水米未進,讓楊東臉色蠟黃,沒有一絲血色,因爲胸腹中刀,楊東身上裹着兩處矯正器,胳膊、腿和頭部都裹着厚厚的繃帶。
第三天下午一點多鐘,楊東於朦朧中睜開眼睛,看着灑滿陽光的病房,目光位移,看向了坐在牀邊,抓着自己手掌的柴雨琪:“這……這是哪啊?”
“你醒了?!”柴雨琪看見楊東睜開了眼睛,緊張臉頰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撲棱!”
柴雨琪話音落,在另外一張病牀上和衣而睡的林天馳和張傲二人頓時坐直了身體,張傲翻身起來之後,撒腿就跑到門外叫醫生去了,林天馳看見楊東睜開的雙目,也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楊東看着林天馳,喉結蠕動了半天,已經沒有了開口的力氣,隨即白眼一翻,再次陷入了昏迷。
楊東自從醒來之後,又反覆昏迷了三四次,直到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才徹底清醒過來。
病房內。
林天馳、羅漢、張傲、黃豆豆和柴雨琪,吳定遠等人都圍在病牀邊,目光關切的看着楊東。
“豆豆他,怎麼樣了……”楊東在昏迷中甦醒之後,思維一片空白,適應了半天之後,才把自己出事那天的事情回憶起來。
“東子,你先好好養傷吧,這些事你不用操心。”林天馳聽完楊東的問題,一句話岔開了話題,因爲醫生剛剛在不久前吩咐過,讓楊東一定得保證情緒的穩定。
“人,是不是沒了?”楊東見林天馳繞開了黃豆豆的話題,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啪嗒!”
張傲聽完楊東的話,鼻子一酸,眼淚無可抑制的順着臉頰滑落,黃豆豆是張傲的發小,當初兩個人也是一起加入的三合公司,如今黃豆豆命隕,張傲心中已經產生了無比的自責和內疚。
“豆豆不該死,他是替我沒的。”楊東看見張傲臉上劃過的淚水,目光呆滯的看向了頭頂的天花板。
“東子,勳哥那邊已經有消息了,對你下手的人是古保民那邊的,你放心,豆豆的命,肯定不會白丟,我就算換命,也他媽換死他!”羅漢看見楊東的眼神,腮幫子高高鼓起。
“讓我靜靜吧,行嗎?”楊東聽見羅漢的叫罵,面容憔悴的開口。
“對,東子纔剛醒,咱們別在這吵了,走吧,先回去休息。”林天馳看着楊東蒼白如紙的臉色,一聲嘆息,隨後開始招呼着衆人出門,又看了一眼牀邊的柴雨琪:“小雨,你……”
“我要留下。”柴雨琪看着楊東,聲音輕柔的開口。
“那東子就麻煩你照顧了。”林天馳微微點頭,帶人離開了病房。
……
凌晨兩點。
楊東在傷口各處傳來的疼痛中睜開了眼睛,他住的是單人病房,雖然有一張陪護牀,但柴雨琪並沒有在陪護牀上休息,而是坐在椅子上,伏在了楊東的牀邊,呼吸均勻。
“沙沙!”
楊東睜開眼睛之後,用胳膊撐着牀,想讓自己坐起來,因爲身體太過虛弱,所以這個簡單地動作,讓楊東用了十多分鐘才完成,等靠坐在牀上之後,他胳膊的一處傷口已經崩開了,殷紅的血跡透過紗布,凝結成了血滴,因爲過大的體力消耗和傷口劇痛,楊東的額頭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今天是個滿月的日子,大片月光從半空中播撒下來,順着窗口映照在了楊東的臉龐上,這一刻的楊東坐在病牀上,聽着柴雨琪均勻的呼吸聲,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知不覺,距離楊東從那個農貿市場的小餐館步入社會,已經過去了兩年時間。
兩年時間,讓楊東的生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個曾經連承包食堂都拿不出來二十萬的青年,已經一躍成爲了三合公司的掌門人,手中握着六百多萬的流動資金,雖然談不上揮斥方遵,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楊東的生活質量已經越來越好了。
可是歲月在帶給楊東巨大利益的同時,似乎終於過來催討利息了,這一次楊東的遇襲,不僅帶走了黃豆豆的命,也差一點讓他命喪黃泉。
入行兩年,楊東的的對手倒下無數,但是這一天,倒下的人終於變成了他身邊的人,直至這一刻,楊東才體會到江湖的兇險,或許那些沾着血的錢,並不是這麼好賺,更不是這麼好花的,如今三合公司已經步入正軌,甚至對於黃豆豆的死,衆人也強壓下了心中的悲痛,因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已經默認了自己所選擇的這條道路,更已經在無形當中,接受了自己所將面對的兇險。
寂靜的病房中,楊東坐在一片黑暗裡,看着窗外的點點光明,這一刻,向來冷靜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腳下這條在櫛風沐雨的同時,還仍需鮮血捍衛的道路,究竟是該走,還是該停。
……
楊東醒來之後,經過一夜的休息,於第二天才將公司的諸多事務重新提起。
當天中午,楊東趁着柴雨琪出去打水的間隙,把目光投向了林天馳:“我受傷以後,是怎麼來的醫院?”
“是被一個好心人送來的,他是一個騎行愛好者,叫做馬吉明,那天剛好騎着摩托車出去遛彎,路過了你出事的地點,當時你已經昏迷了,豆豆硬把你推到了他的車上,他又把你送到了最近的醫院。”林天馳停頓了一下:“你的醫藥費也是馬吉明墊付的,我跟他見過面了,除了他墊付的醫藥費,我還給他拿了三萬塊錢辛苦費,但是他堅持沒收。”
“豆豆死在了誰手裡,有準確消息了嗎?”楊東再次問道。
“你出事之後,勳哥來過一次,跟我們提過這件案子。”林天馳拽着椅子往牀前挪了一下:“當天帶隊偷襲你的人,名字叫做丁拓,最早是跟柳效忠在一起玩的,但是自從柴哥和嶽子文在機井房動手那天之後,柳效忠就消失了,我個人懷疑,他是被嶽子文內部處理了,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所以這個丁拓,究竟是受制於柳效忠還是古保民,我不清楚。”
“你猜的沒錯,柳效忠已經死了。”楊東聽完林天馳的分析,微微點頭:“否則我遇襲那天,不可能沒響槍,這個丁拓現在應該是歸古保民直接管理的,他的消息,你查到了嗎。”
“查到了一些基本情況,丁拓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外地,而且已經好幾年沒回過老家了,之前在民漁協會總公司的時候,是給柳效忠開車的,兩個人關係還算不錯。”林天馳頓了一下:“丁拓跟家裡的關係並不好,所以咱們想通過這條線找他,基本沒戲,我已經讓人幫忙留意丁拓的社會關係了,但是目前還沒有反饋。”
“豆豆家裡的情況,怎麼樣了?”
“算是塌了半邊天吧,豆豆是家裡的獨子,他這一走,黃家算是絕後了。”林天馳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搓了搓臉:“豆豆的家人,只知道他在市內的一家公司上班,並不知道他平時的生活狀態,所以對案發當天的經過了解不多,也不知道其中的內情。”
“他們不知道,但咱們不能裝傻,在公司賬上提一百萬,給他家裡人送去吧。”楊東看着輸液架上不斷冒泡的吊瓶:“如果沒有豆豆,那麼今天不在的那個人,肯定是我,豆豆是爲了救我走的,從今天開始,只要我不倒,他家裡人的生活,我會一直照顧下去。”
“對了東子,還有弘陽商貿那邊。”林天馳停頓了一下:“該做的手續都已經做完了,現在只差一個法人簽字,咱們就可以安排船下海了,還有船上的員工,老尤已經聯繫妥當了,隨時可以工作。”
“你現在寫一份授權書,我把公司一應事務授權給你,那邊的業務,你去忙吧。”楊東此刻心情壓抑,對公司的業務很難提起興趣。
“好!”
林天馳是個務實的人,雖然對黃豆豆的死也感覺到惋惜,但這種情緒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生活軌跡,轉身從包裡拿出紙筆以後,就伏案開始起草授權書。
……
楊東這次被丁拓等人偷襲,傷勢十分嚴重,多處內臟都受到了傷害,根本無法進食,只能靠葡萄糖和營養液維持着身體機能,而且連牀都下不來,排便都得依靠導尿管完成。
楊東這邊醒來之後,羅漢和劉悅、張傲便開始每天輪流在醫院陪護,雖然柴雨琪始終沒有離開過,但是一個女孩照顧楊東,還是多有不便。
自從楊東給林天馳簽了一份授權協議之後,林天馳就開始馬不停蹄的忙碌起來,開始終日遊走於弘陽商貿和碼頭之間,而荀向金那邊爲了怕楊東他們覺察出自己的異常,也開始全力配合林天馳,用了差不多十幾天左右,就把林天馳他們承包貨船的手續辦好了。
三合公司貨船正式啓動這天,剛好是五一勞動節,不過跟當初漁船下海時喜氣洋洋的氛圍比起來,貨船下海反而冷清了許多,因爲楊東住院的緣故,所以貨船出海這天,林天馳也只是在碼頭匆匆露了一面,便趕往了醫院,而尤出海也指揮着船上的一衆員工,開始了三合公司第一趟海路運輸的活。
……
三合公司貨船出海的當晚,荀向金忙完了公司的業務,走到樓下驅車駛離,等他開車走到停車場門禁處的時候,看見外面道路上那臺閃爍着彩燈的鬼火摩托車,腦海中登時一聲轟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