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給我醒醒！”迷迷糊糊的柳小然只覺得有人在不斷地搖晃着自己，“若是還沒被夢魘折磨死的話，就給我醒醒！”
睜開眼，卻是看見紅衣少主蹲在自己面前，背上還負着弓箭，柳小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喃喃道：“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爲什麼會來，這不重要。”紅衣少主將她從地上拉起，“小然，跟我回去。”
“回去……”柳小然扯出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殺了左護法麼？”
拉住自己的手驟然頓住，紅衣少主蹙眉道：“你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想法！”
“我已經得知了自己的過往，”柳小然眼中滿是仇恨的光芒，“他是滅了我家族的……”
她話音未落，嘴就被紅衣少主皺眉捂住：“真是蠢死了！那你也犯不着這樣魯莽啊！你回去殺不殺他與我無關，我只問你一句，你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嗎？”
“……”
見柳小然低頭不語，她又重複問道：“能嗎？”
“……不能。”
“這不就完了！”紅衣少主放下手輕哼一聲，“待回去之後，左護法那裡有我幫你周旋。你只要閉緊嘴，死也不告訴他你已知道曾經的你是誰，想來他也不會怎樣爲難你。”
“我想去與靜妹子道別……”柳小然開始不再談刺殺一事，“畢竟她救了我，我不能就這樣不辭而別……”
“怕是去與她相認吧？”紅衣少主的聲音再度沉下去，“我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六年前的諸葛幽靜，如今的冰雪幽靜。”
望着柳小然眼裡越來越多的驚愕成分，紅衣少主卻忽然幽幽笑道：“所以，我纔會擅自對你使用‘何夕’。左護法已經知道此事，不過他也許尚不知道你恢復了記憶。聽我一勸，最好永遠都別對她道明身份，就當你從來都沒有見過她！”
柳小然忘不了紅衣少主說這話時神情之嚴肅，但她決意已定，哪怕是紅衣少主再進一步苦口婆心相勸，也不能令她改變心意。
“真是麻煩的人呢。行，那你就去與她話別便是。”出乎意料地，紅衣少主最終竟是點頭妥協，“我還有些私事需要去辦，希望你在今晚就能完成你的事兒，我在靈昌城的南門等你。”
……
“清墨弓？令狐夜夕？”幽靜不解地望着蕭龍皊。
“‘清墨弓’是一張弓的名字，至於令狐夜夕則是……”默默唸着那個名字，蕭龍皊的話驀然頓住。
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令狐夜夕燦爛的笑臉，蕭龍皊下意識地搖搖頭。不可能是她……像她那樣豪情正直的俠女，怎麼可能會投奔魔軍……
“唉？這裡怎麼還有一顆破碎的玉石？”幽靜好像並沒有在意他那尚未說完的後半句，而是蹲下去拾起那顆被斬成兩半的玉石，放在手心細細端詳。
“這個……是大陳門派獨有的傳訊靈玉！”蕭龍皊甫一見到藍色玉石，立即大驚道，“這女孩莫非是大陳門派的弟子？”
幽靜只是搖頭，“絕對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聽泠綾提起過大陳門派。而且新月村的人也說過，泠綾一直都是村中的人，從未見她出過村。”
“那她可有對你提及過自己的親人？譬如雙親、姐妹、兄妹之類的？”蕭龍皊追問道。
“好像聽她提起過自己的姐姐……”
“……”蕭龍皊聽罷陷入了沉思。
“飄零……？”幽靜納悶地望着他，揮起手在他面前晃了幾晃。
“沒什麼，我們還是暫且先離開這裡吧。”蕭龍皊搖搖頭，每次他都習慣性地選擇迴避一些似是模棱兩可的事件，“這玉石先帶回去吧，還有那兩支箭。”
……
目睹泠綾慘死的畫面，幽靜再也沒有了繼續做任務的心思。她隨蕭龍皊原路返回酒樓，又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然而當她推門進去時，卻見柳小然正站立在窗旁。
“你是幽靜？”柳小然的目光雖然無比平靜，聲音卻控制不住略略顫抖着，“冰雪幽靜？”
說這話時，她的臉上已無了血色。
幽靜一怔，雖不知她從何知道自己的真名，更不知她這時爲什麼要這樣發問，但仍點頭嗯了一聲。
“其實，我是一名殺手，魔軍那一方的殺手。”二人沉寂數刻後，柳小然走將過來，邊走邊以以平淡的語氣道，“自然，我這次得到的命令，就是前來殺你。”
看着她的一隻手正按在腰間劍柄上，幽靜神色一變。但想起蕭龍皊之前的話，她倒是沒有那麼慌張，而是以同樣平靜的語氣道：“我知道的。”
柳小然清澈的眸中赫然閃過一絲詫異，她驀然苦笑，“天真的小丫頭。明知道我會殺你，爲什麼還要救我？”
話語未了，山盟劍驟然出鞘，柳小然信手揮出一劍。
根本沒料到柳小然會有這等反應，幽靜大吃一驚。她來不及躲避，只得本能地將雙眼一閉。
然而接下來她卻只感覺一絲熾熱自左邊的臉頰旁掠過，睜眼看時，一縷被斬落的青絲正靜靜地躺在山盟劍上。
秀手輕輕取走那縷青絲，一抹苦澀的笑自柳小然嘴角盪開。她取下項上所懸的玉牌，爲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幽靜戴上。
揉了揉幽靜的頭髮，一行清淚不知不覺從柳小然眼裡落下。她多想告訴幽靜，自己就是她的姐姐，那個六年前殘忍地將她留在屋內、自己卻莽撞地衝出院門的姐姐。
可她終是放棄了這一目前來看近乎瘋狂的想法。
“我尚不知道舅舅會不會派其他殺手過來，不過放眼整個時雨山，實力在舅舅之下的，也只有我與少主兩人。”柳小然一字一句道，“這塊玉牌，就當是然姐姐贈與你的護身符，見玉牌如見我柳小然。若有別的殺手找上你，只要見了這玉牌，哪兒來的就得乖乖回哪兒去！”
右手輕抖，接着驀地發力。只聽一聲利劍沒入皮肉的悶響，柳小然竟自行將劍刺進胸口！
“然姐姐！”幽靜的驚叫聲幾欲穿破暮色的夜空。
親手刺入胸口的劍，柳小然不願拔出。
也許自己死掉，纔不至於有這般瓜葛。
然而自己不會死。恐怕早在交給自己這一任務前，舅舅……不，是柳影軒，他就已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結局。
再見了，靜妹子。
不，應當是永別……
“然姐姐！”幽靜疾步追到窗邊，看着柳小然的背影在夜色中一點點遠去，最終完全被薄薄的霧氣吞沒。
新月之下，落花滿地。柳小然最終還是像六年前那樣，狠下心腸離開了幽靜。
青石之上，徒留下一行刺目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