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4章

晚夫人全身顫抖:“你此言當真?”

“信不信由你!”

“那麼……那麼……你這女兒的爹爹,又是何人?”

魚小妖冷冷一笑:“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朱灰灰聽他們突然提到自己,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問道:“娘,我爹是誰?”

魚小妖板起臉,冷冷道:“你爹早就死了!”

楓雪色突然想起,他與朱灰灰初識不久,押着她去見西野炎,當時兩人對這麼一個潑皮居然會用棲霞白月殘所創的輕功‘流光遺恨’感到很好奇,所以追問她父母的來歷。

那個時候,灰灰的回答是--“我娘說,因爲我爹是豬,所以我也姓朱了!”

從朱灰灰的回答可以聽出,魚小妖是恨極了這娃的爹爹--能讓她深恨之人,會是誰呢?

晚夫人緩緩地道:“魚小妖,這個孩子,不是你的女兒,對不對?”

魚小妖霍然轉身,冷冰冰地望着她。

晚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孩子,便是我那苦命的孩兒,對不對?”

衆人皆是一怔,而朱灰灰則大吃一驚:“什……什麼?”

魚小妖眼睛眯成一條縫,目光掃過每一人,停留在朱灰灰身上片刻,忽然笑了,神態很是輕鬆:“被她猜到了!”

朱灰灰呆若木雞,心裡一片混亂。其實,她在晚夫人問魚小妖孩子之事時,已有些不祥的預感,但是驟然聽到魚小妖親口承認,說自己不是她的孩子,仍然驚慌失措。怎麼一眨眼,自己就換娘了呢?她有些害怕地抱住魚小妖的腿,生怕魚小妖再說出什麼話來驚嚇她。

晚夫人轉過頭,望着朱灰灰的時候,美眸裡已是淚水盈盈。

“孩子,到娘這裡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晨先生雖然沒有開口,但望着她的目光也充滿慈愛。

朱灰灰心裡一陣迷茫,望望晚夫人,又望望魚小妖,遲疑半天,終於還是喚了魚小妖一聲:“娘!”

魚小妖聲音尖利:“你還喚我娘做什麼?我剛纔還打你來着,你不是早就巴不得我死嗎?你那對豬狗一般的爹孃在那裡,你不是拼死都要救他們麼?你去救啊!去啊!”

朱灰灰一怔,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叫你娘啊!你辛苦養我長大,打我幾下算什麼,又沒有用力氣!”

想起自己重傷成殘,帶着朱灰灰辛苦度日的情景,魚小妖陡然心酸,卻硬起心腸尖聲罵道:“你用不着感激我!我養你可沒安什麼好心!”

朱灰灰神情很是苦惱:“娘,我不懂,當年……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魚小妖澀然一笑,晨先生、晚夫人面上也泛起一絲苦笑,三個人的心思,一起飄回十多年前……

那個時候,魚小妖初出江湖,便毒殺了江南鐵家的三少。

當鐵三少的屍體被擡回鐵家的時候,全身暴脹,體無完膚,連內臟都脹爛如漿,慘不忍睹。當時,鐵家請了一位絕世的神醫來驗屍。

這位神醫診言,鐵三少所中的是一種來自南疆的秘毒,因中毒者全身毛孔流血、皮膚潰爛,如穿血衫,所以這種霸道的毒藥便被稱做“血縷衣”。

這位神醫,便是晚夫人。

當然,彼時的晚夫人還不是“夫人”,以不到二十歲的雲英未嫁之身,憑藉一身絕世的醫術,胸懷慈悲之志,行走天下,懸壺濟世,救人無數。

晚夫人的閨名叫做“晚凝”,可是江湖上的人,從來都稱她爲“大慈女菩薩”。

典籍記載,血縷衣產自南疆,卻失傳已久,現在居然被製作出來,作爲一個胸懷天下的醫者,晚凝當然要找到剋制這種巨毒的藥物,於是在中原奇俠晨墨白的護送下,親赴南疆。

誰料這一去,便生出無數事非。晚凝、晨墨白、魚小妖,三位武林中驚才絕豔的人物,一生都因此而改變。

晚凝和晨墨白在南疆一邊行醫採藥,一邊尋訪關於血縷衣的情況。

魚小妖本就是個我行我素的女子,聽說這件事情,以爲他們是來找自己麻煩,立刻殺上門去,出手就是毒。只是晨墨白的劍術如神,晚凝的醫術又實在高超,魚小妖佔不到什麼便宜,被二人逐走。她自然不甘心,於是三天兩頭前去鬧事。

晨墨白武功絕高,人又生得英俊灑脫、溫文爾雅,魚小妖與之打交道多了,竟然對晨墨白情根深種。

然而晨墨白與晚凝早已是江湖中有名的少年情侶,那魚小妖雖然相貌豔麗無雙,但性格喜怒無常,更兼心如蛇蠍、做事狠毒,晨墨白討厭她還來不及,對魚小妖的糾纏從來冷臉相對,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

魚小妖性子也怪,人家越討厭她,她就越追得緊,而且手段歹毒邪惡,令晨晚二人防不勝防。

後來晨墨白和晚凝實在被糾纏得狠了,無奈之下,匆匆成親,以絕魚小妖的念想。那魚小妖因愛生恨,大鬧二人的婚禮,若不是晨晚二人早有防備,參加婚禮的所有人只怕都得被她毒死。

當日魚小妖站在二人的成親禮堂上,一字一頓地告訴晨墨白和晚凝,她會讓他們後悔一輩子!然後縱身離去,不知去向,再也沒有出現。

晨墨白和晚凝夫妻過了一段平靜幸福的日子,後來晚凝生了一個女兒,在女兒剛滿三個月的時候,魚小妖突然出現,盜走了嬰兒。

晨墨白和晚凝立刻追趕。

他們夫妻爲人慈悲俠義,武林中受過他們恩惠的人極多,平時報答無門,現在聽說晨先生和晚夫人的新生女兒被妖女所盜,立刻自告奮勇地加入救嬰兒的隊伍。

只是追蹤之人雖多,但那魚小妖亦歹毒得很,幾次被圍,逼得緊了,便不顧一切亂下毒,根本不管時間地點,因此有許多無辜之人遭殃。

雖然如此,晨墨白和晚凝的人緣實在太好,前來幫忙的人越聚越多,魚小妖終於吃不消了,順路搶了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弄得半死不活,然後假裝不敵,讓追蹤者將*搶了回去。

晚凝見了那奄奄一息的孩子,心都碎了,立刻加以施救,只是那孩子的傷實在太重,她耗盡了心神,才保得那孩子一條性命--這個孩子便是晨暮晚。

魚小妖帶着晨先生和晚夫人的親生女兒,終於趁機逃了出去。

三個大人憶起舊事,面上表情或怒或傷,而當事人朱灰灰,一顆心裡震驚、憤怒、痛苦、難過、傷心、苦惱……百味雜陳,攪和到一起,連自己都弄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心情。她終於忍不住,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眼淚噼哩啪啦往下掉,這次卻不是假裝的。

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事情轉折得太快了,一眨眼,悲空谷人人尊敬的大小姐變成了“贗品”;再一眨眼,那個流浪江湖的潑皮無賴女混混又髒又懶又怕死又偷東西又愛欺負別人的小乞丐反而變成了神醫遺失的女兒--這種事情,別說當事人接受起來很困難,便是淡定如楓雪色也感慨世事莫測,人的命運變化實在由不得自己做主。

晚夫人看着兩個女兒,一個哇哇大哭,一個低頭飲泣,自己也不禁默默垂淚,淚中卻又帶着笑:“魚小妖,謝謝你!”

魚小妖冷冷問道:“謝我饒了這丫頭一條命麼?”

“不錯!如果不是你當年手下留情,我哪裡還會見到我的女兒!”她轉過頭,含淚對晨先生道,“墨白,你看我們的孩子,長得好可愛!她的眼睛又大又圓,和你一樣。”

晨墨白強忍心裡的酸楚,也是微微一笑:“是啊!我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便覺得很喜歡,沒想到……她……她真是我們的孩子!”

他對朱灰灰道:“孩子,你過來!”

朱灰灰擦擦眼淚,她本來坐在地上哭,當下徑直爬到晨先生身邊,抽抽搭搭地道:“先生!”

晨先生笑道:“不用叫我先生。你是我的女兒啊,要叫爹爹的。”

“爹爹”這個詞,於朱灰灰是如此陌生,她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這個詞。朱灰灰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喚出聲。

魚小妖看着他們,微微冷笑:“這孩子本來可以不死的,卻是你們連累她了!”

伸手一搭,抓過楓雪色的長劍,目光在晨先生、晚夫人和朱灰灰身上轉來轉去,似是選擇先對誰下手。

晨先生和晚夫人淡然一笑,凝視着灰灰,一副得見愛女死無所憾的樣子。

朱灰灰一點都不害怕,徑直撲上去抱魚小妖的大腿,哭的嗓門提高了八度:“嗚嗚,娘,你先殺我吧!”

魚小妖不耐煩地揪住她耳朵拖開她:“我用不着親手殺你,你也沒幾年好活!”

晚夫人臉色微變:“你是什麼意思?”

魚小妖滿面笑容:“你不是很了不起的醫生麼,竟然沒有看出來?”

晚夫人驀地想起,早在初見的時候,她便已察覺朱灰灰的血脈運行異常,有一股古怪蓬勃的力量在體內流動,當時便很擔心,只是一直不知是什麼原因,還想有時間的時候,好好地替這個孩子診治……

“魚小妖,你對我的女兒做了什麼?”她的聲音顫抖。

魚小妖微微一笑:“你也知道的,我當年被白鳥夜落打傷,重傷之下,身體裡毒素反噬,不得不服食更多的毒物來剋制。唉!我縱然終身與毒物爲伍,卻也是尋常血肉之軀,對於自己沒有把握的毒也是不敢輕用的,所以,在服食之前,只好用別人來試毒。”

晚夫人神色之間,恐懼異常,顫聲道:“你……你用灰灰……來替你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