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對面泛着寒光的箭簇,蕭索和蘇澈都下意識地擡了臂膀,護住了胸前的孩子。蘇澈望向那鷹兒的目光裡,再也沒有欣賞,反倒是噴出絲絲怒火來,恨不得把這隻死鳥當場拔光了毛來烤着吃。那鷹兒卻叼着未吃玩的牛肉,歪着腦袋也瞧向蘇澈,那眼神在蘇澈看來就是挑釁!惹得蘇澈牙根直癢,如果有可能,現在就衝過去,也不用拔毛了,直接就把這扁毛畜生給生撕了。
小個子黑衣人擡擡手臂,臂上的鷹兒叼着肉、撲楞着翅膀飛走了。深吸一口氣,小個子黑衣人搓搓手,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塵,雙足一併也不見作勢便立了起來,接着手一揮,持着連弩的幾個黑衣便默不作聲地齊齊踏上幾步,他們的手都很穩,就是在上前踏出的時候,手中的連弩也沒有晃動分毫,箭頭的鋒芒始終不離蕭、蘇二人身上要害。
蕭索衝蘇澈苦笑了一下,蘇澈也回了一個苦笑。這個時候除了苦笑,兄弟二人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應對的法子。如果對面的黑衣人手中所拿的是普通弓弩,五六個人一次只能射出五六枝箭,憑兄弟兩人的身手,避過去自是易事,可現在人家人手一柄只有羽林軍才配備的制式連弩,根本不用反覆裝填,一次就可以連發十二枝硬弩,六七十枝連弩漫天射來,如何閃躲?如果是在平地上尚可勉力一試,可在這臨近小山峰頂之處,兩邊俱是峭壁,只怕躲過了弩箭人也墜入谷底了;如果身上有些裝具可能會好一些,但在這二三十步的距離上恐怕就是重裝步兵的札甲也擋不住,穿了重甲人更移動不便,被幾十枝弩箭插得與刺蝟彷彿,縱然不死,那連弩特有的三棱箭頭開出的血槽,放血也放得差不多了,就算僥倖不死,在接下來的短兵相接中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如果握着連弩的黑衣人是未經戰陣的菜鳥就好了,做幾個誘惑性的動作,引着他們放空了弩箭便有了脫身的機會。可看看幾人蒙面黑巾上露出的眸子也一瞬不瞬地盯緊了兩人,射出來的光芒透着的血腥、冷酷和久歷戰陣的殺氣。兄弟二人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的動作稍微大點,就會引來一片硬弩的攻擊……別看黑衣人堵截的人手不多,可人家分明算好了地勢與時機,讓所有的如果都不可能實現,除了苦笑便只有等待。既然堵在這裡引而不發,那就肯定要說些什麼,等着別人提條件好了,在等待中也許會出現轉機不是?
小個子黑衣人揹着手,慢吞吞地走了過來。蘇澈將胸前的孩子攬實,握着鋼鞭的手緊了緊,揚聲衝孟藻平道:“孟三爺,雖然此前一直無緣識荊,但蘇某早久聞您在江湖上的大名,如今也沒有旁人了,你且說說,爲何要陷我唐延堡於不義之地,爲何要置我蘇家滿門於水火之中。”蘇澈說得語調蒼涼,一是真實心境所致,二是仍盼着孟藻平先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現在心中還能殘存些江湖道義,只要孟藻平能暗助自己,脫險也不是全無把握。雖然說服孟藻平幾無希望,但這節骨眼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孟藻平聽了蘇澈的問話,擡眼看看天,又低頭瞧瞧地,抖了抖手中的軟劍,卻始終沒有開口。蘇澈揚聲欲要再說,那小個子黑衣人卻接住了話頭:“你不必問他了。他眼前不過是我的一條狗。也沒什麼,只不過被我捏住了痛腳罷了。只要我不開心,把他那些臭事抖落出來,只怕這姓孟的在江湖之上再無容身之地。”
孟藻平雖是臉皮厚可也禁不住這般直白的侮辱,當下把手中軟劍虛劈了幾下,哼了一聲,臉色微紅道:“你這是哪裡話來?你說的那些事純系捕風捉影,不過妒忌孟三之人謠傳而已。孟某此次助你,不過是事關國家安全大計,爲着江湖道義的灑一腔熱血罷了。”說罷,又是連哼幾聲。
小個子黑衣人聽了孟藻平的話,猛得止住腳步,霍然轉身,冷冷地盯着孟藻平上下打量幾眼,也是哼了一聲才說話:“想不到你的臉皮還真厚……捕風捉影?剿殺鬼影門一戰的地圖是誰提供的?爲什麼鬼影門老巢的地圖與實地全然不符?鬼王安倍究竟是你殺的還是天秤老人殺的?你道我棲鳳樓都是聾子、傻子?”
一串連番問話冒出,句句如重錘砸在孟藻平身上,擊得他當時就亂了方寸,卻仍兀自期期艾艾道:“口說無憑,口……說……無憑……”
蘇、蕭二人聽了黑衣人的問話,也都是一驚,原來這些黑衣人果然是朝庭眷養的棲鳳樓的鷹犬,原來還有這些江湖秘辛不曾與聞。
小個子黑衣人逼視着孟藻平道:“先前我只是暗示了一下,你便挺聽話地照我的安排行事,我還以爲你是個識趣的人呢。口說無憑是吧?我且問你,你確定當時把鬼王的侍衛都斬殺乾淨了嗎?你確定我棲鳳樓找不到天秤老人的下落嗎?”幾句話拋出,孟藻平額角的汗珠便冒了出來,低頭不再言語。
小個子黑衣人問啞了孟藻平,卻依舊沒有住口的打算,乾笑兩聲音繼續問道:“再問你件先前沒給你提過的事……你且說說,你的掌門大師兄,就是那個什麼號稱秋葉劍客的,是怎麼癱的啊?嗯?”最後那個嗯字拖得極長,隱隱透着威脅之意。
孟藻平額角的汗更多了,此刻卻不敢不答:“掌門師兄閉關圓滿之際,乍聞噩耗,才致走火入魔。”
“什麼噩耗啊?”黑衣人還是追問。
“掌門師兄的公子,我那小師侄不慎落崖。”孟藻平的聲更低。
“怎麼個不慎法啊?是不是被哪個良心被狗吃的傢伙給推下去了?”黑衣人一融戲弄的口吻衝孟藻平道。
孟藻平低頭不語。
黑衣人又換了一副教訓的口吻道:“莫要以爲人掉到山崖底下就一定會死!信不信我隨時把你那小師侄帶到你面前?雖然不是生龍活虎、完好無缺,但保證能把自己掉崖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見孟藻平的頭垂得更低,黑衣人才心滿意足地放緩了口氣:“我知道,你怪我不該當着你的面把話說這麼明。不過你放心,他們都是將死之人了,死人是不會亂傳小道消息的。只要你乖乖地當好我的狗,我保證,你當狗也能當的有滋有味。”
孟藻平聽那黑衣人語中之意似是已有將蘇、蕭二人誅殺之意,不必再憂心自家醜事被傳揚到江湖之上,不由略略放下心來,對那什麼當狗不當狗的話語也不十分敏感了。雖然覺得還有那五六個持弩之人也知悉了自己底細微微不滿,但想來是棲鳳樓中人,嚴令之下不致到處散發消息,終於按下不滿,輕輕吐一口氣,對那小個子黑衣人低低應了句:“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