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璟瑄沉着一張臉,將帕子帶回了瑄王府。
此事定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不然,若真有人開了沈碧瑤的墳,知道她沒死,那碧瑤就多了一分危險。
可是,這事要查,卻不能讓皇上知道,自然,也不能動用京城裡的人,更不能驚動暗衛。
古璟瑄知道自己身邊眼線太多,行動不便,要暗中查證此事,需得調動京城之外的人手。
只略一思索,古璟瑄便搬出了王府,住進了沈碧瑤帽兒衚衕的那所宅子裡。
皇上聽聞之後,原本並不贊同。
瑄王府堂堂一王府,府中要什麼有什麼,若說養傷之地,區區一間小民宅如何能比?
只是,古璟瑄固執起來,那可是誰勸也沒用。再者,他要搬到沈碧瑤從前的住所養傷,皇上心中多少能夠理解,是以,也就沒多說什麼。
倒是太后那邊卻是好一陣不快,覺得瑄王住到那種地方,是委屈了自己。
古璟瑄前腳一出宮,秦仙仙隨後就向太后提出了出宮的請求。她本來除了皇宮已無他處可去了。太后亦曾想給她封一個郡主之位以表愧疚,彌補對她的虧欠。可還沒來得及與皇上商議此事,她便提出要走。
太后拉着她的手,一臉關切地問:“好好地,爲何突然說要離開?可是在宮裡住的不舒坦了?”
秦仙仙低眉淡目地輕一搖頭,哀聲道:“哪裡有什麼不舒坦,只是仙仙如今心已死,想自請出宮,出家爲尼。”
太后當下虎了個臉:“不行,你這話哀家可不能同意。你現在纔多大,正值青春年少,好好的出家做什麼?再說了,你若是出家了,我怎麼跟你爹交代啊?”
秦仙仙也不說話,只無比哀怨地嘆了一聲,任太后說什麼,她也只是搖頭。
太后最後沒辦法,只得依了她。只不過,卻也不能真讓她進了那庵子裡去,便着皇上在京郊外給她安置了一間別院,讓她在那裡清修。
出宮之時,奶媽很是不解,待離了皇宮,坐在出京的馬車裡,終是忍不住問道:“小姐,太后許了您郡主之位,您爲何不依啊?這一出宮去,可不知何時能夠回來。說不定時日一久,太后就把您給忘了。”
秦仙仙輕笑一聲,道:“我若依了,那太后纔會早早地把我給忘了。”
奶媽不解,問道:“小姐若是依了,便如安平郡主那般,也是郡主,住在宮裡,日日去請安,太后哪裡能忘?”
秦仙仙瞥了她一眼,冷聲道:“就算空有了郡主的頭銜又如何,那沈碧瑤當初也是郡主,如今呢?不過城外一抔黃土罷了。姐姐得太后青眼,那是因爲姐姐從小是太后親後養大的,我即便得了這郡主封號,也敵不過姐姐與太后這多年的情份。”
“這……”奶媽一時皺起了眉,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仙仙又道:“太后想封我爲郡主,無非是覺得虧欠若我。若我真得了這郡主之位,這虧欠一還清,我在太后眼裡,便與常人無異。只有我過得不好,非常不好,太后纔會知道,她欠我的,還遠遠沒有還清。如此,她便能一直記着我。只有她記着我,我纔會有機會。”
秦仙仙自臥病在牀之時,就已想好了報復手段。而出宮,只不過是她的第一步。
秦仙仙出了宮,安平就更加顯得安份了。
此番事變,雖非她並身經歷,可她看在眼裡,亦是感慨頗多。
一個,是她認定的夫君,一個,是她的親生妹妹。
原本,她也想着與妹妹同嫁入瑄王府,自小養大她的太后成了她的婆婆,一家人,還是一家人,自此,便可無憂。可是今日,她卻全然不這麼想了。
瑄王的性情,實在是太執拗了。
她從前一直以爲,瑄王不可是如太后所言那般,比尋常人孤僻了些。想他自小在江湖中長大,嚐盡人間冷暖,待人生分,也情有可原。她甚至還想着,待她嫁進門去,對他好些,多關心此,總能讓他也有所迴應。
可如今看來,這一切不過是她自己的想象罷了。
安平自小被太后護在身邊長大,無憂無慮,甚至性情被慣得有些驕縱,可她卻並不傻。自打十三歲那年,瑄王回了京,太后私下悄悄告訴她,她日後將嫁與瑄王爲妃時,她便將瑄王當作了自己未來的夫君,從未想過要嫁給旁人。
可如今妹妹的經歷就擺在眼前。她不禁開始深深地疑惑起來,嫁給瑄王,當真是她所求的嗎?
若是瑄王心無所屬也就罷了,縱是性情冷淡,她至少還有太后照拂,至少,瑄王妃的地位是無憂的。可現下瑄王公然忤逆太后的意願,視皇家臉面如草芥,置外家親情於不顧,硬是把妹妹給休了。如此冷心冷情,真真讓她心裡害怕了。
瑄王既然可以不把太后放在眼裡,不把皇上放在眼裡,那更不會把她放在眼裡。若是她當真嫁了過去,保不齊便會想妹妹一個,被一封休書給直接休了回來。到那時,她該如何?難道與妹妹一同出家爲尼嗎?
想到那青燈古佛,粗茶淡飯,安平就心裡發苦。她自小錦衣玉食,以公主的身份地位活到今日,從沒受過什麼委屈。讓她出家去當尼姑,她哪裡受得了?
心下細細思量過後,安平便開始替自己想起了後路來。
她現下至少還是個郡主,大可以找個好人家嫁了,並不一定非得嫁給瑄王。
瑄王性情古怪不說,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心有所屬了,縱是再好,再得皇上太后喜愛,也不可能會多看她一眼。最重要的是,安平從沒過過苦日子,不想自己冒那個險。既然明知道嫁去瑄王府會被冷落,她便不再想嫁了。
安平起了這個心思,卻是對誰也沒說。太后此時對瑄王擔心得緊,此時與太后說這些,無異於是火上澆油,定會惹來責罵。是以,安平只把這些盤算埋在心裡,隻字未提。
古璟瑄住進帽兒衚衕的小院之後,只留了福貴一人在身邊伺候。除了暗衛,他身邊算是徹底清靜了。
一清靜,他便止不住地想起了沈碧瑤來。
他住在沈碧瑤的家中,沈碧瑤的房中,一景一物,皆能看到她的身影。時常一個走神,便愣好久。
雖然知道她並沒有死,可是,依舊想她,無時無刻,很想……
正想聯繫聽風攬月樓之際,易聞來了。隨行而來的,還有江成與宮月。
宮月這還是自打那件事之後,頭一回來見古璟瑄。若不是聽說沈碧瑤死了,樓主受了重傷,差點也死了,她怕是還下不了這個決心來。
從前,沈碧瑤還活着的時候,宮月還不覺得有多愧疚。可如今她死了,宮月卻覺得於心難安。
欠誰,也別欠死人。因爲一旦欠了,便還不了了。
四人坐在屋子裡,誰也沒說話。氣氛頓時沉默地有些沉重。
最後,江成最生開口,重重地嘆了一聲,道:“我實在是沒辦法相信,那個沈碧瑤,怎麼好好地就死了呢?前一陣她還在街上買這買那,差點把整條街都買下來了。”
易聞也記得,那時,她還送了他一包桃花酥。
於是,也跟着嘆了一聲:“唉,世事難料啊。”
宮月沒說話,可眉頭卻擰得緊緊地,蹙成了一個深深地川字。顯然,她的心裡也不好受。
這時,古璟瑄忽然開口說道:“碧瑤她沒死。”
頓時,屋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江成最先反應過來,一蹦老高:“她,她,她……沒死?”
易聞半天沒回過神,問道:“沐風,這到底……”
宮月看看古璟瑄,又看看易聞,面上怒氣一顯,喝道:“不是說太后已經把她給賜死了嗎?易聞,這怎麼回事?你這消息到底可不可信?”
“這消息是祁風給我的,說是親自看着沈碧瑤出殯,墳頭就在城西外呢。”易聞立刻把祁風給搬了出來。
江成徹底懵了:“那她到底死是沒死啊?”
三人一齊望向了樓主。
古璟瑄把沈碧瑤詐死的事說了,只不過那日晚上的細節全都隱了,只提了卦文和沈碧瑤空墳詐死之事。
易聞聽完,嘴巴半天也沒合攏:“沈三姑娘果然膽識過人,竟然連太后也敢說騙就騙。可把我們騙得好苦啊。”
“可不是。”江成憤憤然說道:“一接到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京城了,連覺都沒睡。她可好,詐死。”
宮月皺眉瞪了兩人一眼,罵道:“得了吧,被騙得最苦的人還沒說話呢,你們兩個瞎嘮叨什麼?”
被騙得最苦的古璟瑄冷着臉清了清嗓,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繡帕來,放在桌了。
易聞剛得知好消息,心情正不錯,一見那繡帕,就拿過來瞧,邊瞧邊笑侃道:“呦,很精緻嘛?難不成,是沈三姑娘繡的?”
江成也探過頭去看,瞥了一眼,接道:“看樣子,繡功好了不少啊。先前那個香囊繡得都瞧不清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