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不見了,韓贇一直還沒回衙門,義莊裡的六具屍體也不翼而飛……這些事情分開看還好些,可連在一起時卻讓蕭肅容不寒而慄。
要說,小藥的失蹤是個巧合,那麼與這些事情糾纏在一起,還算不算巧合?
蕭肅容覺得事情肯定不如自己見到的那樣簡單,於是在得到衙役的回答時立即轉身回義莊裡去,還沒進門呢,蕭肅容便張開嗓門大喊:“韓贇根本就沒回去,衙門裡壓根就找不到人,你說韓贇帶着那麼多衙役過來的,怎麼就悄無聲息的和那六具屍體一起……不見了……呢?”他跑進去的時候,這裡空無一人,蕭肅容頓時有些無所適從。
當他站在義莊的天井裡,放眼看去時是那空蕩蕩的停屍堂時,不免整個人都呆了,“小……小蘇呢?”蕭肅容呆若木雞的站了一會,而後轉過身去後面的弄房裡找了一圈,壓根也沒見到蘇青鸞。
“怎麼都不見了?”蕭肅容此刻有些心驚,“怎麼這人,一個接着一個失蹤?”
蕭肅容在這天井中來回踱步,一時之間有些想破腦袋,眼下這樁案子就跟個鬼似的,蘇青鸞本來就不想插手的,撇開了韓贇逃出去,誰知道小藥不見了,現在兜兜轉轉,怎麼又回到了義莊裡。
那回就回來了,可這才兜了一圈,這案子就比原先還棘手了,到底兇手怎麼做到的?
“不行,得先找回蘇青鸞。”蕭肅容來回踱步,不斷的揪着自己的耳朵,想提着自己想起一些蛛絲馬跡來,“蘇青鸞蘇青鸞,兇手要抓蘇青鸞幹什麼?不對……兇手要抓小藥做什麼?蘇青鸞……”蕭肅容走着走着,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不會是這樣的,我必須冷靜下來。”
現在蘇青鸞不在,蕭肅容只能靠自己。
他停下了腳步,也沉澱了下來,“蘇青鸞肯定是爲了找小藥,她身手不賴,一般人奈何不了她的,那麼她爲什麼會失蹤?或者說,她去哪裡?”
“對,這麼捋下來就比較順了,也比較符合蘇青鸞會幹的事。”蕭肅容咬着下脣,百思不得其解時擡起頭看着頂上的天,那一朵朵白雲漂浮在空中,此時無風,那些雲朵就像是裝飾在上面似的,動也不動,一直呆在原地。
“蘇青鸞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小藥,如果說蘇青鸞不是被兇手帶走的話,那麼就是找到小藥的線索了,小藥的線索……到底在哪裡呢?”蕭肅容有些煩躁的嘆了口氣,“才從青樓裡出來,這一路上也沒什麼可找線索的時間和地點啊!”但忽然,蕭肅容像是觸到了什麼似的,忽然整個人一怔,“青樓!”
在這靈光一閃的瞬間,蕭肅容驟然福至心靈,茅塞頓開,“蘇青鸞肯定是在青樓裡發現了什麼,定是如此,不然她不會不辭而別。” 蕭肅容頓時大喜,一轉身便朝着外頭奔了出去。
衣帶翩飛,少年郎的身影驟然離去,頓時使得這個地方顯得陰涼森森,哦,此處本就是義莊,只餘下這偌大的停屍堂,以及破爐裡的香灰。
有風一來,這些停放了多年的灰積塵不動,風吹不去。
這義莊地處偏僻,須繞過前面那一片亂葬崗,再往南去是進城最近的路程。
蕭肅容片刻也不敢耽誤,出了義莊徑直奔跑,只是在路過亂葬崗的時候,在一處無主的墳塋前,只見風吹招魂幡,白幡不住的翻騰着,在那邊上有挨着不遠處青綠地吃草的野馬,一匹匹的無拘無束。
可令蕭肅容停下腳步的是在不遠處野馬與墳塋的中間處,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遠遠的,蕭肅容根本看不真切,只覺此人迎風而立,佇立於天與地之間,這種與生俱來的孤獨感與熟悉感,便使得蕭肅容無需見到這人長什麼樣,便是認得的,可蕭肅容卻又連他臉都沒看到。
那是個黑衣的男子,腰上束着錦玉帶,頭上簪着黑玉簪,有翩然髮帶與青絲一併隨風而動,如此傲然而獨立,迎面撲來的孤獨感,在這一瞬不禁讓蕭肅容開口,“你是……”
那個黑衣男子,在聽到蕭肅容的聲音時,轉過頭來,看到蕭肅容的時候竟是滿臉驚懼,難以置信的大呼了一聲,“你怎會在這裡?”顯然,他是認得蕭肅容。
然而,在見到這黑衣男子的容顏時,蕭肅容也震驚了,他瞠大了雙眼,指着他,“你……”
可還沒等蕭肅容這話說完,那黑衣男子便連連後退,身手矯健利落,轉身朝着身邊的野馬跑去,一把抓住了野馬的鬃毛,一個縱身一翻,便翻上了馬背。
野馬難控,可這黑衣男子卻有着一身好本事,三兩下抓着野馬鬃俯身而坐,雙腿夾着馬肚,重踢之下催促着野馬向前跑去,這有一匹野馬奔騰開了,其餘同伴便跟隨着一併跑動。
頓時,這亂葬崗的邊上揚起了一片塵囂,久久在空中飄揚,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蕭肅容尤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呆滯的看着前方,哪裡有野馬,哪裡有黑衣男子……分明只有陌上青青草,接着荒城跑,
“我定然是眼花了,怎麼可能會看到,看到……”他一邊說一邊笑着,但是臉上的僵硬卻讓他有些笑不起來,他此時只覺得頭痛欲裂,雙手緊捂着頭,眼前閃過的只有那亂羣野馬奔跑的身影,哪裡還有那個黑衣的男子。
“我,我定然是瘋了,父親要我在這裡養病的,怎的……這病十年不犯了,此刻卻犯了?”蕭肅容痛苦的蹲了下去,張開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父親乃是雲城城主,他乃是天之驕子,向來不缺的就是熱鬧了。
在人前,他從來不肯去承認自己有失心瘋的,但是此刻身邊空無一人,就算有的也只是這躺在地下的無數孤魂,剩餘的便只有天與地了,他無須對着鬼也撒謊的,他痛苦的喊出聲來,“我……我又看到幻象了,我……我不想犯病,不想,不想的!我絕不能再犯病,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有清淚從眼眶中奪出,蕭肅容再站起來的時候,眼神裡有着堅毅,“我一定能忍住,咬死這個秘密,只要我不再犯病就能回雲城,父親也重新讓我回雲城了,絕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出事。”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努力的平復自己的心緒。
片刻之後,蕭肅容再度睜開眼,剛纔眼中的波瀾壯闊已然平靜了下來,他繼而轉身繼續朝南去,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蘇青鸞。
……
卻說蘇青鸞從義莊出來之後,的確直奔牡丹樓。
她思來想去,那樓中的顏秋水與她和小藥都素昧平生,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交集,要強行說有交集的,那就是璽揚陽了。說到這敗家子乃是青樓常客, 她是敗家子的眼中釘,唯有此點交集。
蘇青鸞想起離開牡丹樓的時候,原本以爲自己只是窺見了顏秋水的秘密罷了,可要是往璽揚陽身上想的話,如若是他指使顏秋水對小藥下手的話,那麼一切就順理成章了,也能夠解釋爲何剛纔在離開的時候,顏秋水那眼中泛着殺意的模樣。
怕是,這當中迂迴,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無論如何,再大的事也大不過找小藥,即便是龍潭虎穴,蘇青鸞也得回去。
她是個女兒身,想進青樓有些不方便,時間匆忙又沒來得及換上男裝,於是只好從牡丹樓後面找機會潛進去,幸而此地她再熟悉不過了,又加上青樓白天休憩,只餘下後門供人進出。
蘇青鸞瞅準了機會便進了樓裡。
樓中有雙梯抄手,蘇青鸞順着偏僻的方向走去,朝着之前進來的時候顏秋水叫人將木箱放置的房子走去。
那裡像是個庫房,空闊有餘放置了一些無用的東西,因着此處過於乾燥,是以又放了一口水缸在這裡醺醺空氣,方纔稍顯得溼潤了些許。
那口那木箱還放置在那裡,蘇青鸞他們走了之後似乎就沒人動過的樣子。
蘇青鸞趕緊走過去將木箱打開,翻找着自己想要的線索,之前在這裡面隨手揪出來的那條小肚兜,此時也不知道被顏秋水放置到何處了,任憑蘇青鸞怎麼翻也翻不到。
她此刻必須確定的事情是,小藥到底是不是在顏秋水的手上。
都怪自己之前大意了,既然拿到了那肚兜就該仔細看上一眼,也省了這會重新回來翻找的功夫,果然沒有小藥在身邊,蘇青鸞就跟丟了魂似的。
只是,蘇青鸞翻着翻着,動作卻停了下來,她的目光忽然瞥到了前面,原本着急着翻找的東西卻在瞥見了前頭轉彎處的一抹樓梯角而頓住了。
她本以爲,這裡只是建在牡丹樓裡偏僻後院的一處庫房,建的稍微比尋常平房要高上一些,方便壘東西。可現在看來,這裡還藏着一處轉角樓梯……
怕不是,別有洞天!
蘇青鸞慢慢的將手邊翻騰不出什麼線索的木箱給合上,神情卻緊鎖住那個樓梯處。
“如果,我是顏秋水,我抓走了小藥。身爲花魁的綁個孩子藏着掖着作甚?若不想叫人知道了去,這偌大的青樓,應當藏在哪裡?”目之所及處,似乎就是蘇青鸞想要的答案了。
她正想朝着樓梯處走去的時候,卻忽聽得門外有人聲傳來,一道是顏秋水的,蘇青鸞聽得出來,另外一道聲音卻也不陌生,正是這樓裡的鴇娘牡丹紅。
蘇青鸞一時半會也難以登上樓梯了,再看這周圍也無處可藏身,唯獨身旁這口木箱,咬了咬牙,沒辦法,在房門被推開的前一刻,她再度藏身進了這口木箱中。
只聽得門“呀”的一聲的被推開,那兩道身影,一道婀娜,一道多姿,如此將身影長長的拖了進來,正好身影被光影拖曳得蓋在那口木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