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必然是無法此刻帶走的,但君無雙也意識到一個問題,沒有蘇青鸞在,小藥他們也不好控制,於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蘇青鸞與小藥在一處。
君無雙臉上掛了彩,班頭他們也追不回歌盡,在耳藥廬這邊清理的完畢打算整裝回去的時候,他還時不時給出了損招,“要不咱們張貼懸賞?又或者等下衙了,我帶弟兄們把這一帶搜一遍!”
“大人要是嫌丟人,我們也悄悄的,逮住那小子就麻袋套頭,往死裡揍一頓,解解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君無雙冷冷的丟了一句閉嘴,“誰再提這事,誰打掃後衙茅房三個月。”
班頭愣住了,“我忠心耿耿,蒼天可鑑啊!怎麼……就要打掃茅房了呢?”
出了山谷口,夕陽已經西斜,落落餘暉傾灑在身後的草廬裡,一連三排就像是蟄伏在這裡的一隻猛獸,少有人察覺,卻張大着嘴巴,等待着獵物入口來。
浩浩一行人,對這小小草廬裡掘出這麼大的命案皆都心有餘悸,唯有蘇青鸞目光時不時的流連在小藥身上。
不知爲何,到了山谷口的時候,小藥忽然又不肯走了,蹲在那裡不肯動了,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班頭來說不走,君無雙前來也沒轍。
唯獨蘇青鸞走過來,朝着小藥往前看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見前邊叢林密密,偶爾有那麼一下枝葉晃盪了一下,從風中隱隱還傳來了鈍鈍的鈴聲,她勾脣一笑,“你找到了?”
小藥擡頭看着蘇青鸞,默然點了點頭。
就在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時候,卻見蘇青鸞擼起了袖子踏步上前去,在衆人面前站定時,勾起小尾指放在脣邊一吹。
清脆一聲哨響拔地而起,嘯聲傳遍山林。
緊接着,依着哨聲同步而應的是密林中忽然嚯嚯的嗷叫聲,緊接着,一頭頭頂白毛的灰驢奔也似的朝她這邊跑來。
從風出吹過驢子的鬃毛揚起的愉快氣息,可見這頭野驢在外頭浪得開懷了。此刻在見到蘇青鸞和小藥的時候,健步如飛,格外的矯健,與平時那副懶洋洋的模樣簡直判若兩驢。
狂奔至蘇青鸞跟前的時候,用頭蹭了蹭她,又低下去蹭了蹭小藥,十分親暱。
小藥訥訥的伸出手摸了摸驢子的鬃毛,蘇青鸞見狀,彎下腰對他說:“咱們走吧!”在對上小藥巴巴的眼神時,她忽然明白小藥是什麼心思。
蘇青鸞頓了頓,語氣放得更輕了,“你放心,我們只是先跟他們回一趟衙門,小蘇不會離開你。”說罷,她將小藥給一把抱起,放在白玉驄的背上,自己牽着驢子叮鈴鈴、叮鈴鈴的走在前頭。
“往日,這可是你家小蘇的待遇,今日小蘇心情好,幫你打前頭牽驢。”悅耳清鈴般的聲音在山林間傳過。
蕭肅容跟在她身後,與君無雙等人打過招呼後,便快快的跟上了蘇青鸞,與她並肩而行。
蕭肅容怕蘇青鸞心中不悅,於是開導,“你放心,君無雙這人雖說無情面可講,但到底不是心思混亂的庸官,帶小藥過去你不必太擔心。”
“我不擔心啊!”
蘇青鸞衝蕭肅容笑了起來,“小藥就是小藥,誰都搶不走。”
蕭肅容一時恍惚了起來,“可他們說,要聯絡城裡當年失蹤人口的親人。”
如果聯絡上的話,小藥必定是得回到親人身邊去的,但是看眼下情況,未必能夠如願,最起碼……倘若蘇青鸞不肯從中幫忙的話,未必有那麼順利。
現在,小藥只聽蘇青鸞的話。
不過,蕭肅容也是多想了,換做以前在錦城的時候,小藥不也只聽蘇青鸞的話?!
蘇青鸞歪斜着頭瞅着他,這男子,眉目與蕭九一模一樣,甚至連衣衫都還是昨夜那一件。可是,偏生體內是蕭肅容的時候,光是從這雙眸子裡她就能分辨出誰誰來。
蕭九的雙眸是深邃的,蕭肅容是清澈的,這是兩種全然不一樣的感覺。
蘇青鸞一副你還嫩的神情,壞笑了起來,“我蘇青鸞,從不做虧本生意,既然想帶我小藥去衙門走一趟,必定得拿些東西來交換,來而不往,非君子也。”
蕭肅容聞言一愣。
差點就忘了,她是蘇青鸞啊!
“從一開始我就在尋找那個叫做吳禛的書生,一路從錦城赫府,到雲城……”蘇青鸞呢噥似的,聲音低低的,唯有行在身側的蕭肅容聽得清楚。
如夢初醒,蕭肅容才記起,“那書生身上,印有云城監獄的烙印。”
那書生,是個囚犯!
“所以,即便此時不遇君無雙,也總得找上門的。”蘇青鸞說着,擡起頭來認真的思忖了下,“有美人相尋,必是他此生不料的意外。”
說罷,竟還愉悅的朝蕭肅容眨了一下眼睛,兀自牽着白玉驄繼續朝前。
“有美人相尋……”蕭肅容差點沒被蘇青鸞這句話給嗆死,直在那裡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臉是個好東西,多要點!”
哪裡有人,這般說道自己的。
只是不知爲何,看着她背影走去時,以及方纔那一眨眼,便如同春風吹拂湖面般,吹皺了心湖一汪漣漪。
蕭肅容只好搖搖頭,“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咯!”
在蕭肅容停下來的這一刻,後頭君無雙的人已經緊跟其上了,越過他朝前頭走去。
這是單獨一條路,進出口只有這一道,一行人走來便顯得格外狹長,周圍兩邊全是密林山壁,不甚陡峭。
很快,蕭肅容就被落在了後方。
當他提步上前欲走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只覺得身側密林間似乎有人影晃動,等他定睛看去的時候卻空無一人。
蕭肅容有些狐疑。
他的身後似乎一直有人跟着,但是正眼望去的時候卻並無蹤影,這種感覺從回到雲城之後開始就有了!
一行,君無雙押後。
君無雙在經過蕭肅容身側時見到他在發呆,不禁伸出手拍了他肩頭一下,“少城主?”
蕭肅容回過神來,見是君無雙才展顏一笑,“君大人呀!”
君無雙盯着蕭肅容看了一眼,目光平靜,但是語氣中卻多有責備之意,“才隔十年,你我便如此見外了?”
聽到君無雙這話時,蕭肅容明顯一愣。
言語如注,一發便不可收拾,記憶如潮如涌奔騰上心頭,蕭肅容看着眼前這個周正的男子,不覺有些酸楚,感慨了一句,“是十年了。”
君無雙點點頭,“你離開的時候,我尚且是個無名小卒。”
“現在可是城中人人稱讚的君大人!”
蕭肅容這話,倒是讓君無雙將頭羞愧一低,眉目間難掩笑意,“做好本分罷了,百姓謬讚。”
這兩人,少時相交,雖說情誼不是生死般篤厚,可到底涓涓細流,不斷情懷。
言語說着,兩人開始跟着前面部隊往前走,偶爾傳來蘇青鸞牽着的那頭灰驢的鈴鐺聲,格外有逸緻。
君無雙說:“我是沒想到,你真的還能回來。”
當年發生什麼事君無雙人微言輕無從知曉,可是城主夫人一夜殞命,城主性情大變,就倆唯一的兒子蕭肅容也被棄養錦城十年……這中間說不是發生了滔天大事,君無雙是不信的。
蕭肅容也感慨,“我也沒想到。”
君無雙沉吟了一下,雙手負在身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一眼就能看得出他在醞釀着什麼,或者再掂量着什麼話。
許久之後,才聽君無雙開口:“你我十年未見,很多話不知道從何述起。但云城風雲瞬息,有些話,無雙還是得說的。”
說着的時候,君無雙已經將腳步停了下來,鄭重的看着蕭肅容。
蕭肅容看着君無雙,目光清淡,但是心中也不禁一擰,他似乎很清楚接下來君無雙想要說的是什麼!
果然,接下來君無雙的話是蕭肅容心中一直知道,但是卻也一直在躲避的。
君無雙說:“你被譴錦城多年,城主心思不定,而今城主之下的,雖說是都尉黎橦掌管着城防軍事要務。可所有人都清楚,城主最信任的是他的侄兒,你的堂兄……蕭定山!”
蕭定山!
這個名字蕭肅容鮮少提起,更鮮少想起,可不代表不存在也不在乎。
蕭肅容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君無雙又說:“城主只得你一子,少得心病,不得意送離雲城,偏偏蕭定山一直伺候在城主跟前,在城主心中的地位,怕是不輕。”
蕭肅容看着君無雙,神情沉重之中又帶着些許的無奈。可片刻之後他又忽然轉笑,清澈的雙眸中似乎並沒有什麼可在意的。
“父親手下缺人,倚重定山也是常理。”
蕭肅容這話,卻讓君無雙的神色凝重,眉宇間慍了起來,“你要我將話說得多直白你纔會懂?”
可饒是如此,蕭肅容依舊還是剛纔的模樣,“怎會如此,你想多了。”
君無雙卻不然,他看着蕭肅容的臉色越發的難看,隱隱薄怒,朝着蕭肅容大喊了一口,“你患病是個藉口,端坐少城主之位本就太多人不滿,現在僅僅只是因爲你是城主的兒子還能安然站在雲城,倘若,倘若……”
不知爲何,君無雙話說到此處的時候,眼中的薄怒竟也忽然散了,帶了些許悲哀。
蕭肅容看着君無雙,不知爲何,君無雙這般爲自己着急,蕭肅容反倒是覺得欣慰。
君無雙身處雲城要職,自然也看得多些,聽得多些,他擔憂的看着蕭肅容,道:“倘若,城主有心讓蕭定山繼承未來城主之位,到時候,你該如何自處?”
“蕭定山,能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