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等人趕到草廬邊上的時候,那邊已經亂作一團了。
原本以爲是小藥出了什麼事,可當她趕到這裡的時候,藥廬裡的那扇暗門依舊緊閉着,引起了那些衙役動盪的是一羣不速之客。
正確來講,是一羣身穿鎧甲,身上塗滿了泥巴與灰漬的“人”!
行屍!
此時,這些行屍就像是沉睡了似的,直挺挺的、僵硬的站在原地,緊閉着眼,一動不動,彷彿真的就是死去沒有生命也不會動的東西,只有臉上那些半潰爛半露着陰森森骨頭的地方,看得人一陣陣的頭髮發麻。
只是,這裡不一直都有這些衙役在守着的嗎,這些死屍是怎麼來的?
不知怎麼的,從進入這間草廬開始,這裡便處處透着詭異。
而蘇青鸞見到這些行走的死屍時第一反應,便是自己在山谷上尋找小藥的時候那具跟在自己身後的行屍。
而今近距離看,更能夠清楚的看到他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但只見原本應當是青色的鎧甲,因爲常年埋於地下的原因,鎧甲上已不復鋒芒,有的只是被鐵鏽侵蝕過的痕跡,而那塗在鎧甲上面的黃土,則是新鮮的。
蕭九不禁暗中戒備了起來,但是……他又帶着些許猶豫的看向了一旁的班頭衙役們,他現在是以“蕭肅容”的身份接下來陰兵殺人這個案子。
雲城內,衆所周知,蕭肅容是個不會武功的紈絝公子,隱藏了這麼多年,不該在這個時候露出破綻。
而蘇青鸞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蕭九此時的猶豫,她兀自打量着這一股彷彿從陰間爬上來的士兵,冷笑道:“黃土還是新鮮的,看樣子,剛從墳地裡爬上來的!”
班頭聽了周身一冷,“你別嚇我。”
蘇青鸞瞥了他一下,指着他們道:“你看地上這些腳印,是不是楊漢死的那間屋子裡的?”
被蘇青鸞這麼一提醒,班頭恍然,“也就是說,楊漢無意中闖入這裡遇見了這羣人,然後被殺?”
蘇青鸞“嗯”了一聲。
她便是奇怪,楊漢在臨死前到底看見了什麼,以至於嚇成那德行?
現在看來,眼前這十幾個僵硬的屍體排列在跟前,眼前的這些衙役甚至連圍上去的膽色都沒有,更別提楊漢這種一路流亡的難民了。
“那現在怎麼辦?”班頭有些忐忑了,不知如何是好,於是請示了蘇青鸞。
蘇青鸞則是問蕭九,“這和你當時在雲城見到的那羣死屍,是同一批嗎?”她說着的時候,卻是沒有得到迴應。
“蕭九?”她詫異的回過頭看去時,卻發現蕭九不知道什麼時候陷入了沉思中,她多叫了兩聲之後纔將他的神遊天外給拉了回來。
蕭九回過神來之後,朝蘇青鸞做出噤聲的動作,而後向她搖搖頭。
蘇青鸞擰眉,用嘴型問:“那小藥呢?”
這會,這羣死屍橫亙在藥廬門口,小藥要是這會不小心衝出來的話……等等,想到這會的時候,蘇青鸞不禁像是想到了什麼!
之前在山谷上的時候,她回頭看到小藥正好趴在一具行屍的背上,任由着行屍揹着滿山跑。
如果說,小藥一直沒離開這些行屍的話,那麼小藥也是被行屍帶回這裡的,而着藥廬裡面這麼多的小孩屍體,小藥有極大的可能是出自這裡。
這樣說的話,小藥和這些行屍……是一夥的?
有了這麼一個想法,蘇青鸞忽然也怔住了,反倒是在旁的班頭沉不住氣了,“這些個玩意,繼續留在這裡遲早成禍害,不如想辦法逮回去,由大人發落?”
蕭九的存在,一直是世人所不知的,特別是在雲城這樣的地方,蕭九更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於是在班頭帶着衙役悄然上前的時候,蕭九卻悄悄的走到蘇青鸞的跟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蘇青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不解。
蕭九小聲說道:“有貓膩!”
事關小藥,蘇青鸞也配合着蕭九,在班頭帶人衝上去的時候,二人找了機會退了下來。
班頭他們本就帶着鎖鏈來拘拿的,此刻人拿不到了,楊漢也死了,正好用在這些行屍的身上。
只見班頭他們衝上去的時候驚動了這些行屍,那些行屍頓時與他們打開了,衙役們本就害怕,在這些行屍動手的那一刻,刀槍砍在他們身上根本就不落痕跡。
一時之間,這場戰鬥在剛開始就出現了勝負。
蕭九和蘇青鸞悄然往後退,他們繞過藥廬的後面去到另外一間沒有進去過的草廬。
這一間草廬與另外兩間相比,簡直是正常得再不過了。
裡面桌椅都是石做的,就連一旁擺放着的牀也是冰冷的石板,上面還擺放着一牀被子,同樣落滿了灰塵,看樣子,這裡怕是久沒人來打理過了。
怕引起外面人的注意,蘇青鸞他們沒有點燈,摸着黑適應了這裡的光線,倒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她走到窗子邊上,側着身看着外面衙役與那些行屍打鬥的身影,不免有些擔憂,“他們能打得過嗎?”
看上去,挺懸的。
蕭九倒是不在乎,“我的人在附近,如果真有危險,他們會出手的。”
蘇青鸞纔想起在山谷裡無意中撞見的那一撥流民,沒想到蕭九居然藏得這麼深,她狐疑的打量着蕭九,問:“你不是在查這些嗎,怎麼……臨陣脫逃?”
面對蘇青鸞若有似無的嘲諷,蕭九審視了她一番,今日要是有些事不說清楚的話,按照蘇青鸞的秉性,未必能夠期滿得過去。
於是,蕭九道:“我不能暴露。”
“爲什麼不能暴露?”蘇青鸞暫時無法理解蕭九說的是什麼意思。
蕭九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也在醞釀着,“你比誰都清楚,這世上原本應該只有一個蕭肅容,蕭九就是蕭肅容,蕭肅容就是蕭九,那爲什麼……有兩個我同時存在?”
蘇青鸞眯起了眼,“你發生過什麼事?”
或許,和蕭九所說的他是回來查十年發生過的事的,但……這與他體內有兩個人格,究竟有什麼關聯?
“只有像蕭肅容那樣,什麼都毫不知情,才能安然無恙的活着,有時候,知道得越少,越是安全,你懂嗎?”
蕭九說這話的時候,異常的認真。
“所以,蕭九的存在,是來保護蕭肅容的?”蘇青鸞心中有那麼一個疑惑,在這一刻忽然就解開了,“難怪呢,當時在璽府的時候,你保護着蕭肅容。”
蕭九低下了頭,有些難受的轉過了身不去和蘇青鸞對視,他說:“所以,整個雲城的人,只知道蕭肅容有失心瘋,忘記了一切,並不知道……還有一個蕭九在費心查當年的事。”
“蕭肅容紈絝,怕事,單純如同白紙一張,遇事溜得比誰都快……這樣的一個人,像極了廢物,也只有廢物纔不會被人所忌憚。”
蘇青鸞怔怔的聽着蕭九說的這些話。
難怪,蕭肅容能夠毫無心肺的活在陽光下,而是背後有另外一個人格在承受着黑暗。
也難怪,在錦城的時候,有人追殺他……
同樣一具身體,其中一個天真爛漫,另外一個卻活在廝殺當中,蘇青鸞忽然心裡有些疼了起來,她也似乎一下子能夠明白,爲何蕭九這麼狠戾了。
蘇青鸞也低下了頭,“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替蕭肅容接下陰兵一案?”
“蕭肅容查不了的。”蕭九看了眼外面,暗自嘲諷,“就眼前這情形,我都摸不準。”
“那說不定讓你查的人,就壓根沒想着你查出什麼來,又或許,你查出來了……蕭九就暴露了?”蘇青鸞總覺得,蕭九來查這陰兵一事,哪裡怪怪的。
蘇青鸞這麼一說,蕭九倒是沉寂了一下,回過首,雙目深邃而又帶着凜然的看着她。
蘇青鸞沒意識到怎麼回事,“我……說錯了什麼?”
蕭九沒有迴應,但蘇青鸞的話在他的心中像是在湖心裡投進了一顆石子,蕩起了圈圈漣漪,一發不可收拾。
這是父親交給自己的任務!
難道說,父親從沒想到過讓自己查出什麼,又或許……父親從頭到尾,都只是在試探自己?
就在蕭九狐疑的時候,外面的衙役本來就不是精兵,再加上這些死屍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壓根就不是他們的對手,這會丟盔棄甲,在外面已經嗷嗷大叫着,看這樣子是往谷外奔跑出去。
兵器棄了一地。
但他們已經惹上了這些死屍士兵,晦氣與腐爛似乎想要跟隨上去的意思,一路相隨。
不管他們的話,可能真會像城裡其他失蹤的人命一樣,這些衙役說不定也難逃一死,何況,陰兵一事,不管父親是怎麼想的,蕭九也必須查清楚,至於結果如何,蕭九再作打算。
如此想着,蕭九見外面陰兵已經追着衙役們離開了,於是蕭九也推開了窗子,從袖子中抽出了一根信號朝天上射了上去。
幽蘭色的光衝射上天空去,在天空綻放開一道藍色的劃痕,但一瞬間之後又消失無蹤。
隱藏在黑夜中的人得到了蕭九的信號之後,只見林子中窸窸窣窣的竄起了幾道身影,也隨着衙役們被追趕過去的身影追了過去。
蕭九這才作罷。
他正想轉過身去與蘇青鸞說話的時候,撐住窗戶的手忽然一僵,冷不防的從隔壁屋子裡,窗對窗,面對面的……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邊草廬窗邊上,一雙眼冷冰冰的注視着蕭九。
那小孩,無聲無息,一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眼球裡更多的是泛着讓人頭皮發麻的白,一身滿是皺褶的肌膚毫不忌諱的裸露在外,就連那一頭泛着花白的頭髮,在夜風中也絲絲飄揚。
這模樣,簡直跟鬼似的。
不是一直跟隨在蘇青鸞身邊的小藥,又是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