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愣住了。
蕭九卻以極敏銳的嗅覺快速的反應過來,他在丹書鐵券碎了的那一刻整個人朝蘇青鸞撲了過去,抱住她就往水裡鑽了進去。
碧波浸着二人,在他們甫入水面的那一刻箭矢全部往水裡投去,璽揚陽在那裡大喊着:“你們以爲,那面破玩意能要挾到我嗎?給我殺了他們兩個。”
水面碧波盪漾,一圈一圈的來回。
湖面足夠寬廣,盪出去的漣漪沒來得及被岸邊撞擊回來便已經消散,久久都不見他們兩人上岸來,只有逐漸平靜下來的水面。
可就在璽揚陽打算命人下水尋的那一刻,不知何時他們兩人已到了岸邊,忽然竄出水面的那一刻,蕭九利索朝璽揚陽而去,侍衛們都以爲他們還在湖裡邊,卻沒想到他們已經那麼急速上了岸,紛紛朝他們圍了過來。
蕭九的身手璽揚陽根本無法招架,他一上岸,就是瞅準了璽揚陽去的。
人都在湖那邊,璽揚陽此時沒了依仗大驚失色,連連後退,“蕭老九我告訴你,你敢動我我……”
“阿九……”
卻在這個時候,身後一同從水裡出來的蘇青鸞喚了他一聲,止住了蕭九的步伐,他回過頭去的時候,看到蘇青鸞肩上負了一箭,他臉色一冷,想必是剛纔跳進水裡的時候沒注意。
“箭上有毒。”蘇青鸞開口。
蕭九的心擰成一處,他怒望了璽揚陽一眼,有種想殺人的衝動,但此時蘇青鸞爲要,只好生生將這種衝動給壓下去,他拉起她的手環過自己身後,身一挺將她背了起來。
在那些侍衛沒追上來的時候往後頭跑去。
他必須趕緊找個地方替她處理傷口,否則的話,箭毒蔓延……蕭九不敢往下想去,他是決計不會讓她出事的,不然的話,國公府全都得陪葬。
往後院迴廊去,蘇青鸞趴在他的背上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急促,她開口爲他指路,“往東,哪裡是璽揚陽別院。”
蕭九腳步一住,但隨即明白了蘇青鸞的意思,應了聲好,便避開了府裡家丁侍女往東去。
這種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都不會想到,璽揚陽在外頭追殺他們,他們卻躲到他的院子裡去。
璽揚陽的院子是個兩進的,前面是他自己居住和待客的,庭前妝點得琳琅滿目,後面是貼身下人居住的,只不過璽揚陽平時信任的人少,況且多愛打死一些下人,所以照顧起居的人常換,這裡也基本不住人。
反倒是成了他堆積一些玩好以及放置衣衫所用。
蘇青鸞之前誤入了這裡,是在那個叫做疊翠的姑娘口中得知的,這會蕭九帶着她重新回來,那個姑娘早走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屋子。
蕭九推門進去,屋裡分裡外兩屋。
裡屋的門虛掩着,外屋有一張羅漢牀,蕭九便將蘇青鸞放在羅漢牀上。
許是失血的原因,蘇青鸞的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她擡起頭的時候發現蕭九在看着自己,還沒開口,蕭九便俯下身伸手要別開她的衣領。
蘇青鸞本能的將手一抓,忽然有些不敢去面對蕭九,她艱澀的開口,“男女九歲有防……”
“放心,我不欺負你。”蕭九不容她置喙,拿開她的手便卸開她的衣領。蘇青鸞閉上了眼睛,不知道爲什麼,被他這一句話說得心裡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卻也忽然坦然了起來。
香肩稍露,蕭九沒有再往下拉,看蘇青鸞此刻閉着眼有些擔憂,低沉着說:“箭上淬了毒,你可能得受點苦。”
蕭九對處理這種傷口似乎很有經驗,他將羽箭折斷,只剩下一端沒在她的肩上。
蕭九熟悉璽揚陽的秉性,此人好酒,他果不其然在這房裡找到了一罈子酒出來,還從他這屋子找到了侍女整理乾淨的棉布,他將酒沾在她微微泛黑的傷口上,隨後找了一條白巾捂在傷處邊緣。
蘇青鸞也是個懂醫的,自然知道接下來是什麼程序,她將眼睛閉得更緊了,只覺得被掀開的肌膚處,他按壓的地方忽然一用力,緊接着他快速將箭拔了出來。
饒是蘇青鸞再如何做好了準備,在箭頭拔出來的那一刻她也痛得叫了出來,同時也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之間她看到他俯下身來,將脣貼在她的傷口處,用力的將那些毒血一口一口的汲出來。
他的雙脣軟軟的貼在她的肌膚上,每用力一汲,蘇青鸞便從麻木開始慢慢鑽心的痛了起來,直到他吐出來的血不再是黑色的,蕭九纔拿出金瘡藥撒在傷口上,然後撕下剛纔找到的布條替她包紮。
蘇青鸞不知道蕭九怎麼會隨身帶着這些金瘡藥,這人……是不是一直活在緊張戒備中?
但是,她深知此刻自己還必須撐着,於是對蕭九說:“我身上有曼陀羅,你幫我也上一點,無需太多。”
蕭九一頓,似乎有些猶豫,“那是麻醉用的。”
但看蘇青鸞這會的意思,蕭九也當機立斷,沒有再什麼,照着她的意思將曼陀羅撒上一點,只不過他屏息嚴格控量,用得少能止痛,但用多了蘇青鸞就麻醉過去了。
這會想要在璽府裡安然,她的確受不得痛,這是無法之法。
包紮好之後,他重新幫她將衣領別好,看着她,“接下來有什麼危險我來擋着,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他知道蘇青鸞是個什麼個性,有什麼事情她不可能置之不理的,但蕭九不喜歡她這樣,只要有他在,就不需要她在前面衝鋒陷陣。
去了毒,上了藥,蘇青鸞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但一想起在亭閣裡蕭九的吻以及剛纔他的脣觸碰到自己的肌膚,終究還是紅了臉。
興許是她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原因吧,她活得格外沒心沒肺,且偶爾還會使點小壞,難得在她臉上能看到獨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女嬌羞。
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呢,與男人這般親近也還是第一次,不羞是假的。
她是沒心沒肺,又不是沒羞沒臊。
爲免尷尬,她隨意的開口,“沒想到,你還會處理傷口。”
蕭九漫不經心的應了句,“從小在軍中長大,刀劍傷口再熟悉不過了。”
語畢,兩人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一度陷入了尷尬之中。蕭九知道乾坐着不開口只會越發尷尬,於是他找了個由頭,“你爲什麼去雲城?”
蘇青鸞聞言,睜開眼想了一下,一雙清澄的眼中忽然有了笑,“找我兄長,當年他離開之後就再沒回來過,音信都絕了。”她撐起身來,提醒着說:“就是在查麻子案的時候,從書生身上得到的線索,兄長可能在雲城。”
沒怎麼聽她提起,蕭九點了點頭,“血脈相連,是該找回。”
蘇青鸞搖着頭,“我們不是親兄妹。”
蕭九微微詫異。
蘇青鸞繼續說:“我被他撿到的,名字也是兄長起的,就跟着他姓蘇。他喚蘇慕,我便叫蘇青鸞。”
蘇青鸞的語氣格外平靜,對兄長的記憶只有幼時的呵護與開心。
可是蕭九卻在聽到她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瞠大了眼睛,他幾乎是難以置信,“你說,你兄長是誰?”
“蘇慕啊!”蘇青鸞奇怪了,“怎麼了?”
看蕭九這會的反應,難不成他知道,於是她又追問:“你認識我兄長?”
她差點也忘了,蕭九是雲城出來的,況且在雲城裡地位不低,說不定真能知道一些。
可是,蕭九卻恢復了從容,回她道:“不識得。”他看着眼前女子的表情失望了下去,表面維持着平靜,但是暗中卻將拳頭攥得緊緊的。
蘇慕!
她的兄長,居然是蘇慕!
那個在軍中一手帶着他的郎中令蘇慕,那個會每夜巡邏城牆下,在軍中教他打架,受了傷卸了胳膊,會將他拉到城牆上,告訴他,將手抵住牆縫不要動,這樣扭“咔”的一下就自己回來了,那個教會他在雲城年年復年年的歲月裡喝下第一口冰刀禦寒的蘇慕!
會是同一個人嗎?
世事真有這麼湊巧嗎?
他這次回雲城,事情牽扯必是繞不開找回蘇慕的,當年……他就這麼沒了,整個雲城的人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堂堂郎中令就這麼消失了。
如果,蘇青鸞也是找的這個人的話……蕭九忽然有些不忍了,還不如別去,此行不是什麼好事。
他怎麼捨得,她跟着一起去涉險。
可是,他的事情從來都不宜向人明言,蕭九隻能將心中翻騰的這些強壓下去,他聲音變得乾澀,“你也受傷了,不若你就留在錦城,你兄長的事我回去替你託人打聽,有消息的話……”
蘇青鸞似乎沒有聽他說什麼,卻是兀自疑惑的指着裡屋的方向,“那是什麼,怎麼有些怪異?”
蕭九的話被打斷,收回了心緒往裡屋的方向看去,這一看,臉色卻變得十分難看。
裡邊光線很暗,不如這外屋有門窗通透,但是這並不阻撓他們看到裡面的擺設,只是此時裡屋的門是虛掩着的,恍恍惚惚間彷彿能看到半空中似乎有什麼東西。
蕭九示意蘇青鸞噤聲,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靠近去,秉着呼吸確定裡面沒有什麼動靜的時候,蕭九伸出手將那虛掩的門一推。
這一推,裡面的景緻全部收入眼底,蕭九的眉心忽然一皺,神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蘇青鸞沒有過去,但是靠在榻上也能一眼盡收裡屋的情形,在蕭九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也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是絕沒想到……裡屋的房樑上,吊着一具屍體。
而且,這個懸樑的女子蘇青鸞認識,正是先前來過這裡送衣服的繡娘!
疊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