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臘月初八,地點是顧家大宅。
白瑾兒今天找到了一份新的差事,給顧家少爺當貼身丫鬟。
看着面前房門緊閉的顧家大宅,白瑾兒吸了吸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搓了搓手走了上去。
“咚咚”地叩響兩聲房門,白瑾兒站在門外安安靜靜地等着。
沒過多久就有人的腳步聲從裡面傳來,緊接着門開了一條細縫,伴隨着厚重的開門聲,一個穿着藏青色棉袍的男人從門裡走了出來。
男人約莫四十多歲,在看見白瑾兒的時候眼裡明顯閃過一絲驚愕。但是長年身爲管家的良好修養,讓他很快又神色如常。
“是珠珠姑娘嗎?”男人的聲音略顯低沉,透着一股居高臨下的威嚴。
白瑾兒有些僵硬地點了點腦袋,“是的。”
男人沒再說什麼,只是側開了身子,示意白瑾兒進來。
跟着男人走進院子,白瑾兒一雙漆黑的眼睛四處打量着。
昨晚剛下了雪,院裡和院外一樣,都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模樣。光禿禿的樹枝上壓着厚厚的雪,房頂也因積雪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唯一不同的是,院裡的雪被人仔細打掃過,堆在路邊,白瑾兒走起路來比剛纔輕鬆了許多。
“我叫顧七,是府裡的管家。”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開了口。
“顧管家好。”白瑾兒恭恭敬敬地叫了聲。
顧七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府上的情況你都知道了嗎?”
白瑾兒的眼珠子轉了轉,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說起這個顧家,最近可謂是禍不單行。
原本在松林縣經商有道的顧家夫婦,突然就病死了,沒有任何徵兆。緊接着又傳出江湖中人趨之若鶩的武林秘籍《菊花寶典》,被顧家少爺買了去。
在一大幫人組團殺向顧家的時候,第二天就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顧家的少爺顧梓碧,他……傻了!
想到這裡,白瑾兒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菊花寶典》?有武林秘籍會叫這種名字?裡面的內容該不會是養花心得之一二三四吧?
除了當事人之外,誰又能想到這本《菊花寶典》本就是被人杜撰出來的,一開始就不存在的呢?
“顧管家,少爺他真的傻了嗎?”白瑾兒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問得小心翼翼。
“嗯。”顧七回答得不帶半分遲疑。
“那……那本秘籍……”
“我們根本沒見過什麼秘籍,真不知道姬蜂的首領爲什麼要說把秘籍賣給了少爺。”說到這裡,顧七忍不住皺起了眉,顧家本就正值多事之秋,姬蜂的首領還要來個雪上加霜。
姬蜂是江湖中一個小有名氣的情報組織,某天他們的首領有些寂寞,於是騷擾了一下江湖的最大情報組織蛛網。他們和蛛網定下賭約,看誰先找到傳說中的秘籍《菊花寶典》,輸了的人就要退出江湖。
可是奇怪的是,那本《菊花寶典》明明是姬蜂找到了,但退出江湖的卻也是他們。
只有少數的知情人才知道,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蛛網設的一個局。姬蜂的首領要如何變出一本根本不存在的秘籍呢?這是一個問題。
大家都知道的是,姬蜂的首領在被衆武林人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脫口而出秘籍已經賣給了顧家的少爺顧梓碧。
至於理由,他是不會承認在他以爲自己快要死了的那一刻,腦中一閃而過的竟是顧梓碧那張美豔的臉。
總而言之,這件事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顧家少爺顧梓碧。就算他長了一百張嘴,也沒有人會相信秘籍不在他那裡。
……
還有人比他更無辜嗎?
“到了。”顧七突然停下了腳步,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的白瑾兒險些撞在了他的背上。
“哦。”她從顧七身後探出腦袋,看向了面前的大廳。
大廳裡一共有四個人,坐在左邊的一男一女看樣子像是夫妻,桌前站着一個丫鬟,正在給身邊的少爺喂粥。
“少爺,這是府上新來的丫鬟。”顧七擡腳踏進了房裡,直接走向桌前坐着的那個人。白瑾兒眨了眨眼,跟着顧七走了進去,左邊的那對男女皆穿着華服,打扮精細,脖子上還圍着狐狸毛,卻是直接被顧七無視了去。
聽到顧七的話,顧梓碧擡起頭來,看見了跟在顧七身後的白瑾兒。
然後……
天吶!
世上怎麼會有長得這麼醜的人?!皮膚怎麼可以黑成這樣!黑就算了,上面居然還長滿了黃斑!
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顧梓碧艱難地嚥下了嘴裡的粥,扯着嘴角對着白瑾兒“嘿嘿”地傻笑了兩聲。
白瑾兒看着眼前人髒兮兮的衣服,上面粘着不少的粥,最恐怖的是,能不能不要對我笑得這麼噁心!你牙齒上還粘着胡蘿蔔啊!
白瑾兒在心裡扼腕,多好看的一張臉啊,長在這個傻子身上,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雖然在心裡抱怨着,但是白瑾兒面上卻是得體的笑容,她對着顧梓碧行了個禮,“少爺好,奴婢是新來的丫鬟,珠珠。”
“七七,我不要這麼醜的丫鬟!眼睛會瞎掉的啦!”顧梓碧推開自己面前的粥,不滿地嘟着嘴看顧七。
穿着華服的男人也大笑了起來,“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這麼醜的女人。我真同情你,表弟。”
他身邊的女人也捂着嘴跟着笑了起來,還嘲諷地打量了白瑾兒幾眼。
白瑾兒額上的青筋頓時一跳,很好,我還沒嫌棄你傻,你倒先嫌起我醜來了。
顧七的眉毛微妙地動了動,他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珠珠姑娘會是這個樣子的。正想解釋幾句,顧梓碧身邊的丫鬟就陰陽怪氣地開了口,“顧管家,少爺的起居飲食一直是我在負責,不需要別的丫鬟了。”
說話的丫鬟叫臘梅,在白瑾兒來之前一直是顧梓碧的貼身丫鬟。
白瑾兒看了臘梅幾眼,身爲一個丫鬟,卻比主子還趾高氣昂,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調\教調\教。
“恕我直言,我覺得你並沒有照顧好少爺的能力。”白瑾兒不冷不淡地開口。
臘梅的眉毛頓時一跳,“你一個新來的丫頭,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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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兒瞥了一眼桌上的粥,“至少,你不應該在大冬天讓少爺吃冷粥。”
臘梅的臉一僵,挑高眉毛瞪着白瑾兒,“你憑什麼說這粥是冷的?”
白瑾兒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連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都看不出來,你的腦子也太不好使了吧?”
“你……”臘梅被白瑾兒堵得半天說不出話,“就算這個粥是冷的又怎麼樣?他又吃不出來!”
白瑾兒的眼角忍不住抽抽,“你別欺負傻子,傻子也是人,傻子也知道冷暖。”
顧梓碧:“……”
接二連三地從白瑾兒嘴裡噴射而出的“傻子”,讓顧家少爺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
顧梓碧覺得,這個珠珠絕對是在報復自己剛纔說她醜。
臘梅別過頭去不看白瑾兒,卻又聽白瑾兒在自己身邊叫道:“你把這個粥拿去廚房熱熱。”
“你憑什麼命令我?!”看着面前白瑾兒遞過來的粥,臘梅的臉氣得通紅,任憑白瑾兒將碗舉在半空中,就是不去接。
白瑾兒挑了挑眉,“怎麼,身爲一個經驗豐富的丫鬟,你不會連這種事都不會做吧?”
臘梅氣得一跺腳,“顧管家,少爺只需要一個丫鬟,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那你走吧。”顧七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我會叫人把月錢給你結清的。”
臘梅:“……”
她憤恨地轉過身,一把搶過白瑾兒手裡的碗,往廚房去了。
只是在經過華服男女面前時,和他們偷偷地交換了個眼色。
這個微小的細節自然是沒能逃過白瑾兒的眼睛。
果然是早就被人收買了去嗎?
她看了看顧梓碧衣服上粘着的粥,還有被他推到一邊去的碗,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其實這個少爺,是不是故意不吃這粥的?
顧梓碧也饒有興致地看着白瑾兒,當然,面上依然是那副癡呆的表情。
“少爺,我先帶你回房換身衣服吧。”白瑾兒走過去,扶起傻傻呆呆的顧梓碧。
剛站起身來,一直翹着二郎腿坐在一邊看戲的男人開了口,“你,去給我倒杯熱茶來。”
那鄙視的眼神,就好像白瑾兒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空氣中的一粒微塵。
白瑾兒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不好意思,奴婢現在沒空。”
“放肆!”男人的右手在桌上重重地一敲,桌上的茶碗齊齊一跳,“有你這麼跟主子說話的丫鬟嗎?”
白瑾兒看着男人,面不改色道:“珠珠確實是丫鬟,但不是你的丫鬟。我是少爺花錢僱來的,只聽少爺的差遣。”
“嘿,還反了你是不?”男人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白瑾兒。
白瑾兒依然無動於衷,“容奴婢再提醒您一句,這裡是少爺的家,您腳下踩的地是少爺的,您要喝的茶也是少爺的,少爺隨時有權利讓你們滾出去。”
“呵,”男人獰笑着走到白瑾兒跟前,“我今天倒要看看,他一個傻子怎麼讓我滾出去!”
這次還沒等白瑾兒開口,身旁的顧梓碧就憨厚的來了一句,“滾出去。”
還附送一個真誠的笑。
男人:“……”
白瑾兒努力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失態地笑出聲來,“聽到了嗎?少爺請你們滾出去。”
男人一甩袖子,轉身對還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道:“蓉兒,我們走!”
被喚作蓉兒的女人站起身來,對着白瑾兒呸了一聲,挽着男人的手出去了,“相公不要生氣,跟一個傻子和一個醜女置氣不值得。”
很好,白瑾兒在心裡默默地記下了蓉兒說的話,這句醜女我遲早要還給你。
“珠珠姑娘,我爲你帶路吧。”顧七看了一眼門口一對遠去的身影,對白瑾兒道。
白瑾兒點點頭,“有勞顧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