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青衣展開星羅雲步,幾個起落就追趕上李妍。也顧不得街上人的異樣目視,伸手輕輕牽住少女的柔荑。
李妍怒目瞪了他一眼,摔了兩摔沒丟開,大聲叫道:“追我幹甚麼?怎麼不去找她?人家連牀都給你準備好啦!”
面對着她眼角尤掛着幾點淚滴的嬌美鵝蛋臉,青年的心隱隱一痛,笑了笑,溫聲道:“咱們走走吧?”
李妍悶頭不語,心底卻不禁升起幾分竊喜,畢竟這惡賊沒有去追那個醜女人,證明他心裡還是在乎自己的,鬱氣便消散了一多半,嘟着嘴脣任由鐵青衣牽着手向前走去。
一路上,兩人都無話,不知不覺間,出了城。
直到聽到水流聲響,二人才都回過神來,原來竟是漫無目地的走到了洛水河邊。
兩處駐足的地方正是李龍子原先的泊船之處,也許是剛剛來過的緣故,兩人在心不在焉的狀態下,就信步走了過來。
鐵青衣拉着少女坐在岸邊土丘上,柔語軟聲的說了那天追入茅草屋的經過,末了陪笑道:“大惡賊就是在那天晚上纔有福氣遇見了天命小仙女,說來這女郎還是咱們的紅娘哩。”
隨着鐵青衣的蜜語甜言,李妍一剎時神思縹緲……
就是那個星月璀璨的夜晚,這個英俊瀟灑、風采飄逸的青年就這麼突兀地闖入了自己的閨房,走進了自己的生活。
青年的幽默、詼諧、溫柔、體貼,就像一條涓涓暖流匯入她那顆情竇初開的少女心靈,輕輕的一吻,情絲緊繫,帶給了少女從所未有過的一種莫名的悸動感覺。
這感覺美妙的讓人迷戀不捨,又偏偏令人苦惱不得。
幽幽嘆了口氣,少女的芳心有如眼前奔流不息的滾滾洛水,盪漾起縷縷絲絲的惆悵。
鐵青衣笑道:“怎麼?還生氣呢?要不咬我兩口吧?”
少女瞥個白眼,輕嘆道:“其實也不怪你,我呀一看到別的女人對你無故獻殷勤,就氣不打一處來。大惡賊,你和我說說心裡話,我這個樣子,你是不是覺得很煩?”
鐵青衣搖頭道:“我不煩,反而還很歡喜呢。”
李妍道:“真的嗎?不是騙我的吧?”
鐵青衣面色黯然,輕嘆道:“其實我是個孤兒,三歲的時候,機緣湊巧被師傅收養。我師父爲人很好,就是脾氣太壞啦。小時候,我練功不用心,每當師傅他老人家打我罵我的時候,師孃就會站出來維護我。
“師傅他老人家一生霸道豪橫,什麼都不怕。可是,只要是師孃一瞪眼睛,他老人家就乖乖的像見了貓兒的老鼠,連一句頂撞的話都不敢說。”
李妍聽他說自已是孤兒,心裡面對於自己的任性忽然生出幾絲悔意,隨之一片柔情泛起胸腔,抓着鐵青衣的手說:“我以後不氣你啦,好好關心你,一心一意的陪着你。”
鐵青衣一笑,溫柔的摟過少女,說道:“小時候我很奇怪,師傅的武功連一棵大樹都能打斷好幾節,怎麼會被絲毫不會武功的師孃管制的服服帖帖呢?後來我長大了,就忍不住問師傅這個問題。”
李妍輕輕靠在青年肩膀上,問道:“你師父怎麼說呀?”
鐵青衣道:“師傅語重心長的說:‘女人的刁蠻和任性,甚至於她的無理取鬧,都是針對着她所深愛的那個男人。她若不愛,才懶得搭理你,就是你觸碰她的手一下,她都恨不得去跳河。’
“當時,我聽了師傅的話之後,我就想:如果哪天我遇見了心愛的姑娘,無論她怎麼刁蠻任性無理取鬧,我都不能剝奪她這種最容易被忽視的權利。”
李妍緊張道:“我,我是那個你遇見的心愛姑娘麼?”
鐵青衣說道:“師孃曾對我說:‘小鐵子,你長相俊美,又學了老鬼師傅的武功,將來現身江湖,勢必引起轟動。但惟情之一關,恐怕桃花氾濫。師孃教你個絕招怎麼分辨哪個姑娘是你的心愛,就是你特想和她親嘴,那就是真愛。’
“我一路南來,遇到過許許多多的漂亮女孩,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在窮家幫分舵庭院那一瞬間,我就是特想親你,我師孃不會騙我,你絕對是我心愛的姑娘!”
李妍“嚶嚀”一聲,頭伏在青年肩頭,滿心喜悅,呢喃道:“你師孃真是個大好人,我可以也叫她師孃嗎?”
鐵青衣拈頭仰望北方,遙遠的那個地方,有着他快樂的童年,有着他嚴厲的師傅,慈愛的師孃……
青年的眼中流露出濃郁的思念和幾絲淡淡的感傷,動情道:“可以呀,我師父師孃見了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們住的那地方離這裡好遠好遠,是一個名叫城子山的地方。
“一到了冬天啊,漫山白雪皚皚,我就在山裡攆兔子玩。師傅他老人家,最喜歡喝用山上的泉水釀造的黃酒,師孃就叫他老黃牛。”
李妍心馳神往:“那你能領我也去攆兔子麼?還要領我去拜見師傅師孃,我要謝謝他們照顧了你這麼多年。”
鐵青衣豪氣勃發,笑道:“等我們在武林中走一遭,快意江湖,闖蕩出一番天地,風風光光的回去,我天天領你去攆兔子玩。”
李妍兩眼發光,闖蕩江湖何嘗不是她的夢想?
叱吒風雲,攜手如意郎,嘯傲天下,相得益彰。
兩人濃情蜜意,前嫌冰釋,鐵青衣興致大好,盡挑一些自己所見所聞的樂事說給少女聽,李妍嬌笑聲不斷響起。
聽到青年和冷青“天香樓”鐵冷聯盟大展神威,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現場,替代冷青,一直說到窮家幫南宮鶴……
少女乖乖的像只貓兒,愜意聆聽,溫柔畢現。
時光如水,靜靜流淌。如血夕陽,天地蒼蒼。
鐵青衣停下話頭時,少女慢慢偎入青年懷裡,聲音如夢似幻:“大惡賊,以後你就叫我小妍子,好不好?爹爹和大哥都喚我做‘妍兒’,小妍子這個名字從來沒有人叫過我,除了你,以後也不會讓其他的人叫這個名字。”
伏在青年胸口,少女妙目含情,羞澀又道:“我,我還讓你脫衣服,我不怕懷上小孩子,我要做你的妻子。”
鐵青衣愛憐橫溢,失笑道:“大地爲牀,蒼天做被?這個麼,這個未免顯得簡陋,愧對小妍子。”
李妍嬌靨含嗔,粉拳輕捶:“討厭,取笑人家!”
鐵青衣哈哈大笑,聲音高亢洪亮,驚得林中幾隻寒鴉撲棱翅膀飛起。
有人遠遠叫道:“是鐵大哥,我聽到鐵大哥的笑聲啦。”
自樹林中轉出幾人,蔡一耳和冷青在前,寧二河、嶽彪兩人居後。
原來四人用過飯後,回到窮家幫分舵不見鐵青衣兩人,便出來尋找。
幾人在城中遍尋不見,一路來到城外。剛剛走進林中,恰好聽到了鐵青衣的笑聲。
李妍慌忙坐直身子,嬌靨如花,紅彤彤一片。
冷青已來到身邊,手裡提着一個精緻的食盒,眼圈兀自淤青,把食盒遞給李妍,說道:“姐姐,給你的。”
李妍打開食盒,只見裡面裝着幾樣糕點,旁邊還倚放着一壺酒。
李妍心喜,誇讚道:“沒想到你這小子還蠻有心,不枉姐姐今天爲你打架。”
鐵青衣拿過酒壺,呷了一口,笑道:“就憑這點,以後打架也還得幫你。”
冷青癟着嘴道:“鐵大哥,我這次可被打慘啦,要不你教我功夫吧?萬一和那小姑娘再見面,她還要揍我,怎麼辦?她心眼小的很,我又打他不過。”
鐵青衣看了冷青幾眼,搖頭道:“我的功夫,哪一樣沒有個十年八年的苦練,都難以克敵制勝,應該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少女吃了一塊糕點,又得情郎眷愛,身心俱暢,招手道:“小子,你過來,姐姐傳你一招簡單易學的擒拿,保管你下次呀,一下子抓住小女孩的手腕,摔她個筋斗。”
少女一邊說一邊伸手比劃幾式,接着說道:“這是拂雲手的入門簡單招式,名叫‘脫袍換位’,顧名思義乃是掙脫對手的控制,反制對手的一招。”
當下起身,手把手教導冷青,詳細講析這一招的諸般細微變化。
蔡一耳三人都轉過身,避嫌不看。但耳聽少女娓娓講述,也無甚難處,又都轉回身來,卻見冷青一副渾然不知所以的模樣。
簡簡單單的一招入門功夫,對於一點武學基礎沒有的他來講,無疑難如登天。
冷青直急的抓耳撓腮,囁嚅問道:“姐姐,還有沒有更簡單一點,容易學的。”
李妍嬌笑道:“小子,這招就是最好學的,你若學不會呀,我看你也甭想報仇啦,就等着捱揍吧!”
冷青轉頭道:“鐵大哥,你不是說要教我打耳光的本事嗎?好不好學啊?或者有沒有什麼靈丹妙藥,吃了就變成有本事啦?”
鐵青衣道:“大哥只能傳你一句十字真訣: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你若牢記,受用一生。”
冷青有些失望,仍不死心,疑惑道:“就這麼簡單嗎?”
鐵青衣起身走到河邊,指着滔滔洛水,正色道:“冷兄弟,天下人熙熙攘攘如水奔流,你可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做夢都想成爲人上人,可是能吃得苦中苦的又有幾人呢?
“世人所謂的靈丹妙藥,增強功力之言,都是無稽之談。無非是一些投機取巧之人,不是在自欺欺人,便是在愚弄他人。
“古往今來,江湖上傑出的豪傑英雄,哪一個不是踏踏實實苦心修煉才掙得來的榮譽和地位,你聽說誰又服用了靈丹妙藥而一舉無敵於天下?”
他這幾句話,聽的蔡一耳三人都怦然心動。
淺顯易懂的道理,誰都曉得,只是平時沒有深想,如今回頭才發現自己修煉的武功都沒有達到巔峰境界。
或許在應該吃苦的年齡,真的蹉跎了歲月,三人心中俱感愧悔不安。
鐵青衣攜着冷青之手,續道:“冷兄弟,一個人如果能吃得苦中苦,無論你是練功還是從事其他事情,便是愚笨之輩也總有一天會在自己從事的領域中有所建樹。
“反之,任你天資聰明,也終究碌碌無爲,一事無成。縱使你身後有強大的家族背景,若不能自強,更無異於草包。
“冷兄弟,還記得那天酒樓上的歐陽二郎麼?平素驕橫跋扈,真正危難來臨的時候,自己沒有真本事,只好丟人現眼,便是此例。”
冷青自從喪父,先是經狄青一番引導,心志漸堅。
此刻,聽了鐵青衣的話,只感胸中熱血沸騰,大聲道:“鐵大哥,我要做人上人,我能吃得苦中苦。”
鐵青衣笑道:“古人有云:‘少年辛苦終身事,莫向光陰惰寸功’,好兄弟,你有這份堅定,天下任何功夫都學得會。”
冷青走到李妍身邊,長揖一禮,誠摯說道:“求姐姐再教冷青一遍。”
少女目睹情郎慷慨陳詞,字字千鈞,擲地有聲,心中千萬朵鮮花怒放,鼓勵道:“小子,你一定行!”拉着冷青,用心傳授起來。
這一次,冷青凝神觀看,潛心揣摩,不到一盞茶時間,居然學的像模像樣。
鐵青衣讚道:“冷兄弟,好樣的!回去不要偷懶,勤加修煉,大哥就等着欣賞你摔那小女孩一個大筋斗的威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