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嵩是因爲段無邪才輸光了銀子,看見他就感到彆扭,瞪眼道:“段老兒,你說高漁那老傢伙無惡不作,難道你就是好人嗎?自古就有勸人納妾,都不勸人賭博的道理。咱家看來,你這老兒暗地裡陰損,還不如‘神風魔’表面上作惡哩。”
老淵道人也冷笑道:“一丘之貉,都不是好東西。”
段無邪鼠眼眯縫,未敢同時得罪青城和崆峒兩大高手,假做未聞。
鐵青衣問不出所以然,也不再問,擡頭向場中望去。
只見高漁和慕容獨二人劍鞭各逞神通,這一次性命相搏,都使出了真本領,一時間鬥得難解難分。
鬥到酣處,劍光鞭影中,唯見兩條人影穿梭來去,人形難辨,只看的衆人眼花繚亂。
高漁的“喜花鞭法”縱橫開闔,偏偏險境處突兀陰柔,化解危厄於無形。
慕容獨“先天罡氣”佈滿周身,劍走偏鋒,一襲灰袍鼓盪,劍法快速絕倫,出劍收劍訊如石火一閃,精妙處渾然天成。
衆人喝起陣陣采聲,就連鐵青衣和僧道二人亦不禁暗暗頜首。
田馨兒緊緊挨着鐵青衣,悄聲問道:“小白袍,你看他們二人誰能勝出?”
美人聲音雖輕,但還是被身旁幾個耳尖的漢子聽見,立馬幾道目光就都轉到鐵青衣身上。
這些人的武學修爲算不上江湖的高手之列,看慕容獨二人激鬥,早頭暈目眩,遑論分辨高低勝負。一聽到田馨兒的問話,目光中也都存了孰強孰弱的疑問?
鐵青衣道:“慕容前輩的劍法精妙絕倫,令人高深莫測。譬如說這一招當胸一劍,頗似青城派的‘溪流入海’,不同之處在於青城派的劍法乃是中宮直進後,下一招便是退步反刺咽喉。我猜想,慕容前輩的下一劍必是反其道而行,應是搶步下撩陰的招式。”
鐵青衣聲音甚大,不少人都聽得到。
衆人一邊聽他說話,一邊凝神觀看。
鐵青衣甫一出聲,大部份武林人士都覺得奇怪。
大傢俱皆瞧得清清楚楚,眼前慕容獨的劍勢明明是在刺向高漁的咽喉,哪裡有一點中宮直進的苗頭?
捱在鐵青衣說道“溪流入海”四字之時,慕容獨的劍勢霍然斜刺裡變招,一劍中宮直進,倏忽刺到高漁胸前。
衆人齊地驚“咦”一聲,均覺匪夷所思,莫非鐵青衣竟有未卜先知的異能不成?
高漁心中忽地一動,雖在激鬥中,鐵青衣的話語卻一字不落的傳入耳中,不由討道:“難道是鐵公子藉着說話的機會,暗中指點老夫?”
他化解慕容獨刺來的當胸一劍,本是要退後一步,乘勢鞭掃敵人腰肋。
此刻,心念電轉,不退反進,驀地斜斜踏上一小步,短鞭下沉,當地一響,恰巧迎上慕容獨由當胸一刺忽然轉化的撩陰一劍。
慕容獨面色微微一變,高漁一招搶佔先機,短鞭幻化一團金光,不容慕容獨喘息,連環三招,分襲慕容獨咽喉、肋下、丹田三處要穴。
慕容獨身形飄忽,“先天罡氣”雖然刀槍不入,但“神風魔”內力剛猛,豈可輕視?
當下連退幾步,躍出三尺開外,仗劍橫眉:“鐵青衣,你這是什麼意思?若是對老夫有甚麼看法,儘可真刀實槍光明正大的決鬥,暗中算計可不是君子所爲。”
鐵青衣朗聲道:“慕容前輩不要多心,晚輩無意冒犯,只是不解兩位爲何爭鬥?斗膽還請二位罷手,兩位都是當代高人,何必非要鬥個你死我活?”
老淵道人口喧道號,念道:“無量天尊,善哉,善哉。鐵小子宅心仁厚,實是武林之福。慕容先生,兩位都是武林高人,何苦爲了意氣之爭,而遺笑武林後輩?”
慕容獨眼見鐵青衣出頭阻撓,情知今日難以討得好去,仰起頭望着天空,呆呆出神,思緒恍恍惚惚中彷彿飛回了從前的歲月崢嶸......
幼年和義妹劉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逍遙快活和旖旎風光......
義父遇害後自己所遭受的種種欺辱和磨難......
直至後來命危,巧爲江湖異人所救,蒙他傳授武藝,乃至日後飄蓬江湖,尋找義妹的一幕一幕恍然如昨......
良久,慕容獨長長嘆息一聲,說道:“鐵青衣,老夫和你相交日短,雖只寥寥數面,但你小子行事爲人堪稱端正慈悲,老夫亦是一向仰慕欽佩令師的風格人品。可是,老夫和高漁的血海深仇,卻是你們的端正慈悲所化解不了的。”
言畢,厲聲對高漁喝道:“高漁匹夫,今日你勝在有高人相助,可敢與老夫單獨一斗?”
衆目睽睽,高漁不能示弱,怒道:“慕容老兒,請劃下道來,老夫捨命奉陪,誰不敢應戰,就是他奶奶的狗熊!”
“好!”慕容獨陰冷冷道:“今晚夜半,你我定於金山第二峰小茅山下,決一生死。”
高漁狠狠回答道:“一言爲定,不見不散!”
“不死不休!”慕容獨也陰測測丟下一句狠話,轉身揚長而去。
高漁雙眼望着田馨兒,目光中閃爍着一片溫柔和不捨,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過來,對着田馨兒抱拳道:“田姑娘,自從遇見你以後,高漁的內心深處無時不充滿了歡喜和思念,也曾想棄惡從善,此後餘生但求護佑姑娘左右,再無它願。
“奈何,老夫昔年積惡甚多,如今有仇家尋上門來,今夜將做生死之爭,勝負之數未知,唯有祝福姑娘生生世世喜樂平安。”說完,也不向鐵青衣打招呼,縱身一躍,自擂臺另一邊跳下遠去。
王嵩雙掌合十,難得的莊重一回,嘆道:“善哉,善哉,冤冤相報何時了?”
觀望的人羣漸漸散開,一僧一道也隨着人流而去。
不消半炷香的時間,擂臺上只剩下零星幾個江湖漢子和鐵青衣、田馨兒兩人。
有些江湖人物本想借機和鐵青衣熱套一番,瞥眼瞧見鐵青衣面色陰鬱,不敢自尋沒趣,也俱皆悄悄溜走。
鐵青衣緩緩走到擂臺邊緣,看着滾滾流逝的江水,悠悠一聲嘆息,默然無聲。
田馨兒溫婉的牽起他的手,笑道:“美人當前,如此良景美致,小白袍爲何吁嘆?”
鐵青衣沉吟不語,半響說道:“我總是想不明白一個問題,爲什麼人總是要打打殺殺,勾心鬥角呢?就象現在這樣多好,平平靜靜地攜手喜歡的人感受自然中的和諧美好,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田馨兒十數載辛苦修習,武功正是大成之初,方入江湖,雄心萬丈,聽了這話,只覺得鐵青衣的想法太過幼稚,搖頭道:“你也太胸無大志啦,人生中總是少不了一此恩怨情仇的,而每天也都會有人死在恩怨情仇的旋渦裡。打打殺殺是江湖人活動的必然現象,就像雨天撐傘一樣平常。這就是江湖,強權的江湖。”
“其實最近我忽然發現,我並不願意做江湖人,我也不願意捲入江湖上的是非中去!因爲,江湖和我兒時夢想的江湖,並不是一個樣子。”鐵青衣兩眼遙視,遠處山巒起伏,迷朦一片。
田馨兒道:“就算你是一個平民百姓,那也得面對‘弱肉強食’這一千古不變的殘酷現實。欺辱良民的珠寶大少江上金和貪淫好色的歐陽二郎,這兩個人的所作所爲,便是一個強有力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