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進入屋內。
田馨兒斟一杯涼茶,請鐵青衣落座,飽含深情的說道:“你想和我說清楚什麼事?是關於李姑娘嗎?”
鐵青衣來此之前,想了好多話,本擬婉轉奉勸田馨兒,道明自己已然心有所屬,不能接受她這份熾熱的垂青。
此時,面對面被她直接一問,頗覺尷尬。一時訥訥無語,不知如何開口。
田馨兒解下顧七娘贈予的猩紅披風,坐在鐵青衣對面,一身黑衣勁裝在羅紗罩的燈光照耀下儀態嬌楚,綽約迷人。
鐵青衣不自禁轉開目光,起身來到窗下,伸手推開窗戶。
一彎朦朧的月亮閃着銀色的光輝,自山巔冉冉升起,鑲嵌在墨藍色的天穹上,顯得格外皎潔。
田馨兒嫋嫋行至他身後,輕聲道:“小白袍,你說心裡話,是月亮美還是我美?”
“你美!”鐵青衣脫口而出,說完似乎驚覺唐突,轉身苦笑道:“田姑娘的美,江湖上有目共睹,江湖第一美人,實至名歸。”
田馨兒走上前一小步,將頭靠在鐵青衣胸坎上,嫣然道:“你是大英雄,自古美人配英雄,咱倆是天生的一對,你說呢?”
美人如玉,氣若幽蘭。
鐵青衣如遭電擊,全身麻酥酥,兩手揹負到身後不敢動彈分毫,唯恐如車上一般觸手皆是溫軟。
田馨兒嬌嗔道:“你呀,人人都道你英雄了得,其實卻是個不解風情的呆子。在車上時,你就像泥塑木雕的一般,碰都不敢碰我一下。現在孤男寡女的又沒有外人,何況月色如此迷人,你真的就不想親親我?”
“我......,我......。”鐵青衣囁嚅着的退後一點,順勢自田馨兒身邊滑出身子,深吸一口氣,按耐住洶涌的心潮,正色道:“田姑娘神仙中人,鐵青衣一介凡夫俗子,豈敢冒犯?我來這就是想和姑娘說......,說......。”
田馨兒攏了攏鬢角幾絲亂髮,嘆息道:“你不就是想說心裡面已經有了李姑娘,容納不下別人了,是不是?”
鐵青衣默然不語,轉身目凝天邊彎月,背對着田馨兒緩緩點頭。
田馨兒嗤地冷笑,頗爲不屑道:“所以在所謂道德和責任面前,我這份這不被你接納的愛-你便自責成爲對李姑娘的背叛,而心生不安了,對不對?”
女郎走到窗前,和鐵青衣並肩而立,仰望天穹,輕聲接着道:“一個原本可以主宰自己,在江湖上縱橫馳騁的人,卻因爲一種如同使命般自以爲是的某種責任而心甘情願的拒絕他人的關愛,這難道就是愛嗎? ”
鐵青衣搖頭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田姑娘,這裡面沒有甚麼責任和道德的約束,只能怪我們相遇太晚。你武功樣貌文采無一不是上流,鐵青衣能得到你這樣的女人青睞,真是三生有幸。
“但是田姑娘,我不能辜負小妍子,我們約定好了的,等我的事情處理完了,我要去西北親自接她,和她終生廝守。”
田馨兒目光幽幽注視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不做聲,也不知在想什麼。
鐵青衣眼角餘光瞥到這女郎一弧嬌美的側臉,飄搖的燈光晃映中變幻不定,一股悽美的迷離仿若霧裡觀花,讓人渾如踏入靈虛幻境,不似人間。
鐵青衣的心間油然升起一種呵護的情愫,沉默片刻,真摯的說道:“田姑娘,我們結爲異性兄妹吧?鐵青衣終此一生,都如親哥哥般的疼你、關心你、保護你!”
“異性兄妹?”田馨兒“哈”地一聲,忽然扯開胸前衣襟,指着豐腴滾圓的密處,一字字道:“自從那晚在洛水河邊的小漁村,你第一眼看到了這裡,我們就已經做不成兄妹啦。”
琳琅滿目,鐵青衣一陣頭暈目眩,閉上雙眼,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談話已然無法繼續,唯有黯然長嘆一聲,負手出了屋子。
田馨兒面上流露出一絲得意,嘀咕道:“小白袍,任你本事通天,也管叫你逃不出姑娘的手掌心。”從容整理好衣裳,坐回桌前喝了一口涼茶,呆呆出起神來。
微風輕輕從窗子吹進來,帶着初秋的寒意。
一陣細微的聲響隨風飄入,田馨兒側耳傾聽,忽然嬌聲道:“前輩既然來了,何不進屋一述?”
房門無風自開,一人飄然而入,長眉銳目,白袍如雪,氣質卓然。
田馨兒盈盈下拜,恭聲道:“小女子參見潘前輩。”
逍遙子銳目灼灼,沉聲道:“小姑娘能聽出老夫腳步聲,功夫不淺。”
“想必是前輩故意弄出聲響,好叫晚輩得知。不然憑着晚輩的功力,豈能覺察到前輩的聲跡?”田馨兒取杯拭淨,重新斟好茶,獻給逍遙子,說道:“像前輩這樣的高手,江湖上本就不多。能潛夜光顧,我猜想必是前輩大駕光臨,遂出言試探,不想真被小女子猜中,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逍遙子長眉緊皺,嘆息道:“小姑娘,你不僅生的美貌無雙,心智也堪稱機敏,但是你可知道當年你師父和鐵小子的師門是何等仇怨?老夫此來不爲任何人,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和鐵小子這一對人間龍鳳,重蹈當年悲慘覆轍。
“小姑娘,你這是在懸崖上走一條回不了頭的險路,當年的仇怨不是你和鐵小子能化解得開,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糾纏鐵小子,離他越遠越好。”
田馨兒倔強的仰起頭,迎着逍遙子精光如電的目光,毫不退縮:“我不管什麼恩仇,那都是老一輩的夙冤,我就是我,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你們倆在一起,你師父碧血仙子也不會袖手不管,小姑娘可不要意氣用事,有些事隨着時間的漫長也就漸漸淡了,希望小姑娘能體會到老夫的苦口婆心。”逍遙子沒想到這女郎竟是如此有骨氣,心中有幾分詫異。
田馨兒面色從容,語氣出奇的堅定:“前輩,你說我在走一條險路,其實前輩可曾知道,在許多個寂寥的長夜裡,我用思念,用前輩看不見的眼淚,早把愛提升到了一個令人淚流滿面的高度。所以當我抓住高漁挾持我的這一次機會,我不怕江湖上的嘲笑,大張旗鼓的藉此來表明自己的心跡。”
說到此處,田馨兒臉上煥發出異樣的神彩:“因爲我相信我擁有的絕對是一份高度的愛情,因其高,而陡峭;因陡峭,而艱難;因陡峭,才註定它卓而不羣。縱使險象環生,但我願一路攀越。
“即使如前輩所說,哪怕不能廝守,但未曾改變我心中的信念。我期望以此肯定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永恆的愛情,我期望最終的肯定,能讓前輩明白_即使經過歲月的洗禮,這份愛彌足珍貴! ”
這女郎語堅人定,逍遙子聞言動容,目光一動不動看着田馨兒有頃,緩緩點了點頭,轉身飄然而去。
田馨兒躬身施禮:“恭送前輩好走!”耳畔傳來逍遙子一聲長嘆,聲音裡潤含無限寂寥,似乎不勝傷感。
田馨兒走到窗邊亭亭玉立,半空彎月斜掛,上弦如弓。
剛纔就在同樣的位置,白袍瀟灑的意中人也是這般的目凝彎月,他在想什麼?
闔上眼簾,女郎冥冥中感受着白袍人兒彷彿不曾離去的體息,混合着依戀感慨的情緒,但又好似一片惘然。
一代江湖奇人說“有些事隨着時間的漫長也就漸漸淡了”,但在田馨兒看來,人世間總有一些東西是時間無法帶走的。
所謂愛情,正是因時間,才令人蕩氣迴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