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木屋,倒是雅緻。
一桌三椅,一窗一榻。
姜瑾瘸着個腿坐下。
尉遲夜挑了挑眉,裝作一副擔憂之色道:“無弦的竹林雖好,但奈何蟲蛇之多。姜小姐,你的腿沒事吧?”
姜瑾微微一笑道:“無礙,多謝皇上關心。”
君無弦聽罷,從一旁的櫃中拿出一精緻的白玉瓶,遞給姜瑾道:“無弦很抱歉。這是治療蟲傷最好的靈藥,姜小姐請收下吧。”
姜瑾道謝,接過君無弦素白之手遞過來的精緻玉瓶,放至手中細細擺看着。
“無弦這木屋雖簡,但這寶貝倒是不少啊。既然如此,姜小姐便儘快的用上吧,以免傷口感染了。”尉遲夜的眼神有意無意的在她的小腿上打轉。
姜瑾默了默。
都怨那君無弦,若是不提這茬,皇上或許也不會注意,想起她的腿。
但轉念,姜瑾又想,或許他方纔在竹林裡看到了自己故意在腿上弄破的傷口,所以便給了她這藥瓶子的麼?
不過,她確定皇上並未看到。
若真以爲她爲蟲咬,君無弦大可在他們離去的時候再贈予她。
姜瑾默了默,道:“皇上,這不合禮儀。”
尉遲夜“哦?”了一聲。
然後才略帶些歉疚道:“倒真是朕的疏忽了,這屋裡頭除了姜小姐,便都是男子了。是該避避嫌,就連君子之稱的無弦都不得看之。”
姜瑾不顧皇帝的嘲諷,轉眼對君無弦笑道:“多謝王侯。”
君無弦微點頭,回話尉遲夜道:“皇上,微臣以爲,禮儀與君子並非相融,禮儀乃天下之邦,人人遵之。君子不過稱呼而已,並非就因此可以棄了禮儀。”
尉遲夜抿了抿嘴,道:“朕說不過你。”
姜瑾心中暗歎,皇帝竟然也有吃癟的時候。
君無弦默,擡起素白的手,沏了二杯茶水分別至尉遲夜和姜瑾面前。
姜瑾微微放至鼻間輕聞,淡淡的竹葉香氣襲來,淺嘗了一口,很是新鮮。
“嗯,王侯的茶藝是日漸的出奇,西謨怕是難找與你論高低之人了。”尉遲夜淡淡嘗過放下。
“無弦愧不敢當,只是隨心而烹製。”君無弦執起杯茶,輕晃了一圈杯沿,抿了一口放下。
姜瑾瞬間對於君無弦先前的偏見打消了。
此時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打溼了一片窗邊的竹葉。
姜瑾看得忘神,君無弦起身輕輕將窗戶關起。
“雨飄進來了,三月之穀雨,最是清寒。”君無弦解釋道。
姜瑾收回了戀戀不捨的目光,越發的喜歡上了這裡。
暖暖的燭火,下雨的竹林,屋內還有一翩翩佳公子,浮動着淡淡暗茶之香,好不風雅。
“皇上,姜小姐,可否允許無弦奏笛。”君無弦看向靜靜品茶的二人,忽然道。
“許,朕爲何不許?快快奏來!”尉遲夜輕笑道。
姜瑾有一刻的恍惚,前塵時的尉遲夜分明如地獄鬼手一般冷漠無情,眼睜睜看着她自焚於朝堂之上,一眼不眨。
他歹毒如蛇蠍,姜家的九族之中,甚至裡頭還有未出生的嬰兒竟也殘忍殺害,無一倖免。
她也不知爲何自己前塵死去後還能像跑馬燈一樣,看到這些殘忍至極的場面,但這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深深痛苦的折磨。
姜瑾何嘗,何嘗不悲不苦呢?只是她不願意去想,不願意表露出來罷了。
她尋不得上好的良機,不然她恨不得,將身旁之人千刀萬剮。
但她不能,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若稍有不慎,就會因爲她而導致加速姜家九族的滅亡。
姜瑾再也不願意去冒險了,好不容易上天垂憐,換來了她的重生。
所以她必須步步爲營,小心謹慎,來推動接下來的事情。
這時,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如泣如訴。
姜瑾此刻心中的怨恨因這溫柔的笛聲漸漸消逝。
她放空自己的身心,追隨着笛聲愈漸愈遠。
“皇上!”突然一個急促的聲音打斷了輕柔的笛聲,極是煞風景。
姜瑾回神,撞進君無弦迷離的眼神中。
那是帶着探尋,疑惑的眼神,彷彿要將她勾入,沉淪。
“什麼事情!”尉遲夜十分不悅,雅興全無。
太監嚇得頓時六神無主,立馬跪了下來道:“皇,皇貴妃娘娘說外頭雨大,讓皇上您早些回寢宮,她一直在宮中等着您。可,方,方纔奴才想離開,去尋皇上您之時,就見皇貴妃娘娘忽然昏了過去。”
尉遲夜心中隱隱有些怒氣,甩了甩袖子,直直的隨太監離去,連聲告別都沒有。
太監立刻虎背熊腰的替尉遲夜撐着傘。
姜瑾發出一聲嘆息。
“姜小姐,因何而嘆息?”君無弦定定地凝望着姜瑾,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迷惑。
“你的琴聲,和笛聲,皆有惑人的本領。”姜瑾不回答他提出的問題,只自說自話道。
君無弦聞言笑之,起身將門掩上。
“姜小姐謬讚了。”君無弦坦然低聲道。
他,是覺得自己在誇讚他麼?
姜瑾僅通過一日便明白了君無弦這個人,實乃衣冠禽獸也。
面上雖溫潤如玉,實則滿腹心計。
雖自己同她也差不了多少,但君無弦給姜瑾的卻是一種無法看破,深藏功與名之感。
如此的……高深莫測,讓人不禁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覺得他是想表達什麼,又或是在暗示什麼。
姜瑾喜歡用審視的目光毫不避諱的打量他。
“姜小姐,都是喜歡如此看人的麼?”君無弦淡淡淺嘗一口道,杯茶平緩的落下。
“或許吧。”
她微聳了聳肩,望向窗外雨濛濛的天色,忽想起此時竟已這麼晚了。
母親與父親會擔心的罷。
微凝起了秀眉,她起身對着君無弦道:“多謝王侯的茶,還有笛樂。今日就到此了,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