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夜一襲墨袍,眉眼清亮,右持左負的款步而行,髮髻帶隨風飄動着。
“朕讓你們先用,你們倒好,真的自己用上了。”尉遲夜的俊眉有些輕挑,語調不緩不重,卻足矣讓面前的衆人都跪了下來。
“臣等惶恐,還請陛下恕罪。”一片請罪之辭響起,黑壓壓的頓時跪了幾排的人。
最前頭的便是君子無弦,他的表情淡淡,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姜瑾見到了來人,白皙的拳頭漸漸緊攥,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
尉遲夜,尉遲夜。
她自以爲能夠把控住自己,但實際上,當年輕的皇帝生龍活虎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仍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這是何人府中的小姐,爲何見了朕不跪,膽子很大麼。”尉遲夜故意拖着語調,一時間衆人聞聲皆擡起頭來看她,面露驚詫之色。
姜懷大將軍則是黑着臉不言不語。姜氏左右爲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她怔怔的站着,望着眼前的人有些錯愕。
直到看到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父親鐵青的臉,母親擔憂的神情,她才徹徹底底的回過了神。
姜瑾此刻,額頭上開始冒起了冷汗。
“朕在問你話。”尉遲夜漆黑的眼眸彷彿要望穿她的瞳孔。
不安,無措,交織在一起。
她突然對上了君無弦清澈的眼眸,心中一跳。
姜瑾連忙跪下,努力使自己的心境平息。
“回陛下。臣女姜瑾。”她緩緩的擡起頭來,如一隻孤傲倔強的大雁。
尉遲夜的眼睛眯了眯,深邃的俯視凝望她道,“那你爲何,方纔不跪朕。”
姜瑾聞言,遲疑了一會兒。
她淡然道:“因爲陛下,生得太過好看了。臣女一時看得竟癡了去。當陛下站在臣女面前的時候,臣女以爲至身於夢境之中。”
說完,她頓了頓,無辜的眨了眨吧眼,道,“方纔臣女回過神來,便見衆位大臣女眷跪了一地,這才幡然醒悟過來,原來臣女面前的陛下卻是真實的。”
言罷,姜瑾輕輕的低頭,行了大禮,匍匐在潮溼的地上道:“還請皇上恕臣女不敬之罪”。
不知爲何。聽她如此道來,尉遲夜並沒有半分氣惱之意,反而覺着有些新鮮。
這一旁跪着的有着風雅之姿的,翩翩俏公子,君無弦在此。她竟還能說出爲自己所惑之言麼?
怕是,沒那麼簡單罷。
尉遲夜的嘴角漸漸扯出了一絲笑意。
“哦?都道君子無弦乃我西謨,第一如玉公子。你爲何會被朕的容顏所傾,朕實不及無弦也。”尉遲夜負手而立,在姜瑾面前來回慢慢踱着。
姜氏看着膽戰心驚的,偷偷扯了扯姜懷的衣袖,示意他上前去替女兒求情。
姜懷火冒三丈,冷哼一聲甩開袖子,低語道:“如今這事已經夠給將軍府丟臉的了,這下子沒人能夠救她!”
姜氏心如死灰,替女兒姜瑾擔憂萬分,暗暗祈禱着皇上不會怪罪於她。
此時一陣微風吹過,泛起地上的點點落葉。
君無弦和衆人保持着跪姿一動不動,氣氛彷彿凝固了一般。
他深深凝望着匍匐在地的姜瑾,彷彿要將她裡裡外外看透一般,眼神迷離。
姜瑾面對於皇帝尉遲夜的刁難問話,嗓子有些生澀,低啞道:“皇上問我爲什麼爲您的容顏所傾,而不爲西謨第一公子君無弦所癡,那是因爲……”
她有些艱難,一字一句道:“那是因爲,蘿蔔白菜,各有所愛……”
話畢,人羣裡忽然爆發出陣陣怪異的聲音。
只見衆人個個面色漲紅,捂着嘴,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來,一口氣憋在嗓子裡難受至極。
只有大將軍姜懷臉色鐵青,額前青筋暴起。
母親姜氏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君無弦此時,微微咧嘴,溫潤一笑,隨即越笑越大聲,彷彿能感染世間一般。
大臣女眷們極其錯愕的望着君無弦,見他如此,衆人相視一眼,也跟着再也憋不住的,放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場面一度控制不住的,充滿了衆人發自內心的笑聲。
姜瑾的面色則是愈來愈沉,耳根子紅透了。
尉遲夜手作空拳放在嘴邊,也低低的笑了幾聲。
“咳咳,起來吧,都起來吧。”尉遲夜清咳了幾聲,而後對着匍匐在地上,保持着一動不動姿勢的姜瑾道:“姜家的女兒,你也起來吧。”
“是。”
姜瑾緩緩的直起身子,利索的站起。還沒站穩,忽覺有些頭暈,險些栽倒,被尉遲夜及時的扶住。
“謝皇上。”姜瑾後退兩步,與尉遲夜保持了距離。
尉遲夜望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有些愣神。
他晾晾的收回手,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對着滿漢衆臣負手道:“卿等今日好好暢飲,暫忘朝廷公務。朕準你們,一日期假。”
話落,各達官貴人們欣喜皆謝過,飲酒作樂。
女眷們則是羞怯萬分,圍繞在君無弦的身邊打轉。
姜瑾掃視了一眼座位席,找到了母親姜氏。
她重重的鬆了口氣,尋了過去。
“母親。”
姜瑾低低喚道。
“阿瑾啊,你當真喜歡皇上?”姜氏面露憂色,執起她的玉手拉至自己身旁坐下。
姜瑾沉默片刻,搖了搖頭,矢口否認道:“非也。”
姜氏嘆息,語重心長的輕拍她的手背道:“也罷,爲孃的阿瑾遲早是要長大嫁人的。若阿瑾歡喜,母親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想法子讓你嫁予皇室。”
姜瑾沒有回答,她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裡一切的一切,都重回到了原點。
她心中有太多的苦痛無法言之,九族的性命都重重的壓在她微薄的身軀上,使她無法喘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