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今夜要來用晚膳了,所以她就只能在這裡想法子了。
一定要安排妥當,一定要安排妥當些纔是!
她是絕對不會傷害父親的,她今夜打算將自己整個人,毫無保留的獻給弦哥哥……
他得到了自己的身子,才能夠娶她。
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他,永遠的留在他身邊,留在西謨。
年年從房間裡拿出昨日購置好的藥粉,這是蒙汗藥。
只要在酒裡面放入,就可以讓弦哥哥倒下了,介時她親自動手,就可以成爲他的人了。
這一定是條萬無一失的法子,只要安排的好。
年年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吞了口唾沫,但心卻依舊在顫抖。
她從來都沒有做過什麼壞事,這是第一件,爲弦哥哥所做的第一件。
姜瑾坐在亭子裡,發着怔。
近日也不知是不是悶久了,這心口總是跳的很快,莫名的就容易緊張,恐懼,反正說不出來的感受。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奴婢給你請個郎中過來瞧一瞧?”阿俏見自家小姐眉目間帶着懨懨,緊緊的蹙着。
“沒事的,我多走動走動,散散心就好了。”她說着,便起身,不斷的吸着氣吐着氣,但心底就是堵的慌。
阿俏想要再說什麼,但還是想想不說了吧,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煩小姐了。
雖然小姐也不知是爲了什麼事情在此焦慮。
她思忖了片刻,便來到府外,暗暗尋了個人去替她辦件事情。
約摸一個時辰之後,阿俏進來說,元少卿來了。
姜瑾有些詫異,問道:“他怎麼來了?快些讓他進來。”
丫鬟阿俏諾了一句,帶着元堇德進了院落裡頭,她便緩緩退下去了。
“元少卿,別來無恙。”她邀請他進亭子裡一敘。
“姜大小姐面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有什麼心事麼?”他張口就關切道。
她竟然表現的這麼明顯嗎?怎麼都這樣問她?偏偏自己對着銅鏡看半天也發現什麼不對勁啊。
姜瑾笑說,“也沒什麼。許是這天有些日子沒有落雨了,悶的很。這樣壓抑,想來不久之後就有大雨將至了。”
元堇德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叔伯也是,每逢落雨,就會頭痛。”
“嗯,所以說,我沒什麼事情,就是有些胸悶心慌罷了。”
姜瑾問道:“是阿俏那丫頭喚少卿過來的吧。”
他輕咳了幾聲,說道:“無妨。我在府裡頭也甚爲清閒。”
……果然是這樣。阿俏那丫頭也太多事了。
“勞煩少卿多跑一趟了,阿瑾多謝關切。”
“沒事,我也是來玩的。”元堇德笑笑。
一廂無話間,阿俏端來了點心,呈在桌上,便退下了。
姜瑾讓他嘗一嘗,這又是新式樣的。
他拾起一塊送入嘴中,香甜糯口。
起先,他本不是很喜歡吃這些女子豆愛的甜點,但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
尤其是在姜大小姐這裡用過的甜點,讓他有些欲罷不能了起來。
她笑道:“少卿不必客氣,走的時候也記得帶些回去。”
“每回過來,大小姐都要讓堇德拿些東西回去。這俗話說,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倒讓堇德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
姜瑾覺得他很實誠。
這少卿的職位,公主當真是要對了,也不似朝堂上那樣繁忙,閒的時候去一趟,大部分都在府裡頭處理一些公事。
看他的樣子,想必做的是得心應手了。
她也由衷的替他感到高興。
本想問問,他有沒有去宮裡頭看看公主,但轉而又思,這樣刻意問不大好,讓他面子擱不去。
所以姜瑾便換了個話茬,詢問道:“近日宮裡頭髮生的事情,少卿可知曉?”
元堇德道:“都聽人說了。大小姐真是聰慧,能夠在宮裡頭,使計將那瀾才人揪出來,也算是保全了皇上。”
她抿了抿嘴。
“只不過,相信堇德能從中看出來了,皇上必定也能。大小姐,堇德還是要勸告一下大小姐,有時候還是該小心翼翼一些。”他誠懇的提醒道。
姜瑾頷首,說道:“我明白。”
她知道,也只有像他這樣真正爲她着想的人,纔會關切的提點她,告訴她這樣做不對也不錯,只是宮裡頭,一切都要小心。
太過鋒芒畢露,也不是些好事。
她將他的話意瞭解透徹,而後道:“多謝少卿提點。”
元堇德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若你還是喚回我小公子吧,總聽大小姐喚我少卿,有些不大適應。”
姜瑾微微一笑,應了。
納蘭清如在涼國,也不出宮了,一直待在宮裡頭,所以他的探子也沒有辦法混進去,自然是不知道一些具體消息了。
他覺得有些愧對她。
“小公子在想什麼?這樣發沉。”她輕笑。
“只是在想,納蘭清如現下,也沒有什麼消息。不能夠告訴你,好讓你防備了。”元堇德垂首道。
原來是這樣。姜瑾見他如此,生甚有些感動。
“小公子不必擔心。王侯已經安插親信入宮,制約納蘭清如了。”
可是宮裡的消息傳不出來,到底不知裡頭如何。
“我相信他。”她道。
元堇德久久才點頭,勉強道:“王侯大人做事,堇德最是放心。”
“所以小公子也不用太爲我擔心了。這件事情的一開始,本就與你無關。小公子能爲阿瑾做這麼多,我已經很感激了。”姜瑾寬慰道。
這樣才能夠說明,他是真正爲她好的。
能和他這樣的人來往,成爲朋友,也是她的榮幸。
“大小姐別這樣說。到底我與納蘭清如是在一個屋檐下的,我也有責任。”他道。
她微微嘆氣。
真的同他沒有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卻這麼的自責愧疚。
姜瑾覺得不能再停留這話茬太久了,於是忽然起身,吐了口氣道:“同小公子閒談過後,發現心裡頭舒暢許多了。”
“真的嗎?那就好。”元堇德微微笑道。
她也回他一個清麗的笑容。
他瞧着瞧着,就有些移不開眼,想一直這麼沉淪下去。
她緩緩的移開視線,道:“現在春令,桃花開得真好。納蘭府邸,想也是花香四溢吧。”
他搖了搖頭,說道:“花開得再好,卻無人有心思去欣賞。”
“小公子此話怎講?”姜瑾問道。
元堇德嘆了口氣,走出了亭子,與她一起欣賞院子裡的桃花,他道:“自從納蘭清如消失不見,叔母就一直鬱鬱寡歡的。叔伯也性情大變,變得冷漠寡言。這些,都是納蘭清如造成的。”
她偏頭望着他的側臉,冠帶由細風緩緩的拂動。
元堇德感受到人兒的視線,便與她對上了,有些不解。
她悠悠的收回視線,望着那開得甚好的桃花,啓脣道:“小公子正是風華之時,除了爲朝廷國事效力,可還有另你想要去做的事情呢?”
他動了動嘴脣,欲言又止。
姜瑾走動了幾步,停住微微側身問道:“小公子可有心儀之人了?”
元堇德的心口猛然一跳,呼吸發緊。
他的眼微動,眉頭蹙了起來。
“……暫,暫且,還沒有。”他如是說。
甚好,她也可以當一回紅娘了。
“我爲小公子做一回媒人可好?雖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但素日裡還是認得一些宦家女眷的。若小公子想,阿瑾……”
她話還未言完,就被元堇德打斷了。
“不勞大小姐掛心了,堇德還沒有這個想法。”他婉拒道。
既如此,那便也罷了吧。
姜瑾笑,“那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了。”
“時辰不早了,堇德回去還要處理一些公務。大小姐,告辭。”
言完,元堇德便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拖累她,從後牆翻出去了。
……呃。
她擡眼瞧了瞧日頭,快要晌午。那麼,他所說的時辰不早了,是指什麼呢?
他這麼急急忙忙的回去,可是被她說中了兒郎心事?
姜瑾輕笑了笑,也沒有什麼難爲情的,他的年紀正好,也是時候可以了。
只不過,他不想罷了。
說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客人請來了,還得從後牆翻出去。
她本想讓他從正門出去的,卻不想他動作這麼快。
母親那邊,也是該好好的談一談了。不若她對小公子的偏見更深了。
現在他又是少卿之位,母親想也不會多說什麼話了。
姜瑾想到了什麼似的,有些懊悔。
說要給小公子帶些點心回去嚐嚐的,結果又給忘記了。
元堇德回去了納蘭王府,將自己關在了房門裡頭,他思量着方纔姜瑾所說的話,陷入了沉默。
心儀之人,心儀之人。
他的腦中,出現了她的身形,音容笑貌。
這時候,心口跳的更加迅速了起來。
是嗎?一定是的,就是她。
宮裡頭,尉遲夜暗暗差可靠之人照着名單上的人挨個賄賂,計劃。
這是份最好的名單。
他冷哼了一聲,七弟啊七弟,你終究還是鬥不過朕。
司真閣內,尉遲弈剪着花草。
而瀾慧已經得到消息,派人在宮裡頭打探,聽到了姐姐死去的噩耗。
她傷心欲絕,渾身顫抖,走不動路,爬着也爬了過來,在那門檻上,質問道:“閣主,你早就知道我姐姐會死是嗎?”
她看到素日裡最尊敬的主上,現在還在悠哉的修剪着花草,痛不欲生。
“慧兒來了。是啊,你姐姐死了,她是爲了本閣主死的。我已經派人暗暗將她的屍體帶回來了,放心吧。本閣主一定會好生安葬她的。”他說起來輕描淡寫的。
騙子,都是騙子!騙子!
閣主答應過她們的,明明答應過她們的啊。
爲什麼姐姐死了,姐姐死了呢?
而主上一點難過的神情都沒有表露出來,只是一副彷彿死了螻蟻一般的模樣。
難道她們的命,連花草都不如嗎?
瀾慧看透了,她要親自出去江湖,給姐姐報仇。
既然主上都對姐姐的死無動於衷了,這個世界上,姐姐就只有她一個人是真正對她好的了。
她不能讓姐姐白死了,她要去報仇,爲她報仇!
瀾慧緩緩擦乾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默默的走了出去。
“惠兒,去哪裡。”尉遲弈剪斷一根枝葉,眼神鋒芒。
“去同運送過來姐姐屍體的人接應,我要親自處理姐姐的身後事。”她踉蹌不穩道。
他什麼也沒說,鼻息間輕聲鄙夷。
瀾惠走出去後,她看了看四周,謹慎的開始計劃。
她要離開江湖,去宮裡頭親自取那狗皇帝的頭顱,爲姐姐報仇。
“跟着她。”尉遲弈撥弄了一下花草,吹了吹上頭的殘葉。
隨從諾了一聲,悄無聲息的出去緊跟。
而瀾惠什麼也沒發現。
此間,姜瑾在房內愈發的覺得胸悶,喘不過氣來一般。
阿俏端着午膳過來,道:“小姐,奴婢同大夫人大將軍說小姐心情不好,就將午膳端過來,讓小姐一人在房裡用了。”
她感念她的體貼,問道:“是不是快要下雨了。”
阿俏出去探腦瞧了瞧說道:“好像是的小姐,看來要下一場大雨了。奴婢得趕緊去收衣物去。”
她立即放下午膳,立刻出了院子。
姜瑾撫着胸口,大口的吸氣吐氣着。
但願,但願不要發生什麼事。
她的眼皮子也跟着跳的厲害。
即墨見她很是虛弱,便閃現了出來,問道:“小姐身子不適,屬下去請郎中過來。”
她擺了擺手道:“不用,請了也沒用,這也不是病。”
“吃些藥,總會好的吧。”他遲疑道。
“藥都有三分毒素,好好的人,吃多了也不好。”姜瑾說道。
即墨便搭上她的胳膊,撫着她去牀榻上歇息。
“小姐好生歇下吧,屬下就在門外守着。”
她安心的點了點頭。
王侯府上。
年年在用午膳的時候,用筷子輕輕撥弄着,似隨心的問道:“弦哥哥,是不是我父親要來接我了。”
“嗯。”君無弦淡淡應道。
“那,那他今晚來嗎?可我並不想回去呀。”她眨了眨眼道。
他沒有說話,合須在一旁勸道:“那小小姐總不能一直待在大人這裡吧,傳出去了也不是很好聽呢。”
年年嘟囔着嘴。
他卻在心裡想道:終於要走了,這個小祖宗終於要走了。等她走了,他就有好日子過了。
不,是整個王侯府都有好日子過了。
合須覺得太辛酸了,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小姐擺佈成這樣。
罷了罷了,這也算是她在這裡用的最後一次午膳了,今夜過後,明日她就可以走了。
想到這裡,合須心裡樂滋滋的。
走了一個讓人頭疼的人,這日子就越來越好過了。
年年卻在心裡想着,都想讓她走,都巴不得她趕緊走。
她就偏偏不讓他們如意,她就要賴定這裡了。
她不會後悔,絕對不會後悔的。
用完午膳後,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君無弦身形纖立的站在檐下,看着雨滴從瓦礫上滑落成雨線。
一種涼意襲來,涼涼的細風將他寬大的衣袖吹拂上下,緩緩擺動。
他如墨般的青絲靜謐的躺在背脊上。
“大雨將至了。”他眼眸深邃悠長,啓脣說道。
合須望了眼外頭正下着的雨,回屋裡頭取了件披風過來,給主子披上,道:“是啊,好些日子未落雨了。這一落,怕是要落個幾日無休了。”
君無弦淡淡轉身,問道:“都安排妥當了麼。”
“一切都準備好了。”合須垂首回道。
年年站在廊上的不遠處,見到心心念唸的人如此蕭瑟,她竟萌生出一些罪念來。
到底,該不該那樣做?該不該,呢?
她落魄的轉身,似遊魂一般行走着。
姜瑾攏了攏外衣,以手接過點點的細雨,吐了口氣,道:“這雨,終是落下了。”
“小姐可覺得身子好些了?”即墨問道。
“好多了,雨一落下後,這心底就舒暢了。”她道。
那便好。他在心裡默默道。
“你冷麼?穿得有些單薄了。”她轉身定向他。
“不冷。屬下習慣了。”即墨說道。
姜瑾的眼神悠遠,那被雨打壞了的桃花花瓣,多可惜啊。
雖溼漉漉的,但總算是給乾燥的樹土潤一潤了。
“小姐,回屋吧,小心着涼了。”他關切道。
“嗯。”她淡淡應了聲,攏緊了外衣,回身進了溫暖的屋子裡頭。
即墨點燃了燭火,屋內一片燈火通明。
天空很快的便黑壓壓了起來,雨勢也越下越大。
姜瑾沒由來的,很想作畫。
於是即墨在一旁磨着墨。
這個大雨之夜,最適合殺人了。
尉遲夜派過去賄賂的人,已經皆準備完畢了。
下屬來報說果然不出皇上所料,他們皆願意爲皇上做事。
“好!做得好!做得好,朕甚滿意!”他哈哈大笑着。
“萬事俱備,皇上接下來,屬下們要怎麼做。”
尉遲夜大手一揮,坐在了龍椅之上,道:“殺,殺個片甲不留。另外,從宮裡調去禁衛軍,皆穿上民間的衣裳,不要暴露,直衝江湖!”
高,實在是高啊。
下屬感嘆過後,接過皇帝御賜的令牌,帶着最夠的禁衛軍便換上了普通粗布衣裳,去了江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