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全身而退
“我請求加入中國**,遵守黨的紀律,服從黨的安排,保守黨的秘密……”羅毅慢慢地口述着,柏雲飛臉苦得像吃了黃連似的,按着羅毅的口述在紙上寫字。
“在黃埔期間,我的思想受到周主任和其他進步教官的影響,深刻認識到,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沒有**,就沒有新中國。國民黨叛變革命後,我受黨的委派,在反動軍隊中潛伏……每到深夜,我都會深情地想念黨組織和同志們,我多麼想帶着我的隊伍投向光明啊……擡頭望見北斗星,心中想念黨中央……”
柏雲飛邊寫邊嘆氣:“小師弟啊,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我寫這些幹什麼呀?這些東西落到特務手裡,我是要掉腦袋的啊。”
羅毅笑着說:“這是你給黨組織寫的思想彙報呀,每個月都得寫的。放心吧,我不會交給特務,我會派人給你送到蘇區去,我想,紅軍可能對這份東西會比較感興趣的。”
“你是紅軍?”柏雲飛詫異地問。
羅毅說:“我不是,你是。”
“我不是……”
“現在你已經是了,接着寫……”
在羅毅的逼迫下,柏雲飛寫下了滿滿兩頁紙的“思想彙報”。也怪羅毅平時不夠積極,沒有參加過學生業餘黨校之類的學習,現在想編也編不出幾句來。等到柏雲飛簽上了大名,又按了手印,羅毅把“思想彙報”收起來,交給蘇曉峰。
“你把這個,交到南昌朱老闆那裡去。”
“朱老闆?”蘇曉峰有點懵,剛纔羅毅唸的那些,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會又冒出一個子虛烏有的朱老闆,蘇曉峰就更暈了。這種裝神弄鬼的把戲,蘇曉峰連聽都沒聽過,更不用說自己來操作了。
“老朱嘛!你見過的。”羅毅向蘇曉峰使着眼色,“你告訴他,把這個東西放起來。如果沒什麼事,就讓它呆着。如果我遇到什麼麻煩,就讓他把這個東西寄到南昌的國軍憲兵隊去。到時候,只好麻煩柏營長給我陪葬了。”
柏雲飛用手指着羅毅,半天說不出話來。
“朱老闆那邊的接頭暗號是這樣的,我們這邊的人說‘臉紅什麼’,他答‘精神煥發’。再問‘怎麼又黃了’,答‘防冷塗的臘’。記住沒有?”羅毅接着編,說得像真的似的。
蘇曉峰終於反應過來了,他拼命地點着頭:“我記住了,羅子,沒問題,如果柏營長敢反悔,我叫他後悔一輩子。”
羅毅這通忽悠,還真讓柏雲飛相信了,這種黑道上的切口,不是誰都能編出來的,柏雲飛見羅毅說得如此順溜,心中不禁又多信了幾分。此後有半年時間,南昌城裡總有幾個神經兮兮的人,滿城找姓朱的老闆,找着了就問“臉紅什麼”,可惜的是,沒有一個朱老闆知道回答“精神煥發”這句,他們的回答往往是“你精神病復發了?”
蘇曉峰把柏雲飛的“思想彙報”掖好,叮囑了羅毅幾句,閃身出了指揮部,回山上去了。這種時候,確實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羅毅已經強迫柏雲飛把兵撤走了,如果沒有人盯着柏雲飛,萬一他再發難,聚義幫就完了。至於這份“思想彙報”能不能嚇住柏雲飛,讓他不敢對羅毅下手,只能是賭一把了。臨走的時候,蘇曉峰還從帳篷裡“順”了一箱手榴彈和一箱子彈,他力大過人,扛着兩箱子彈藥,依然能夠奔走如飛。
陸雙勇等人一直在等着羅毅二人的消息。蘇曉峰迴來後,首先把子彈和手榴彈分配給每一名幫衆,以便在遭遇國軍時能夠抵擋一陣。隨後,衆人悄悄起身,趁着夜色從老虎崖逃離包圍圈。爲了防備萬一,陸雙勇把幫衆分成若干組,每一組四五個人,分批通過,一批安全過境後,發出信號,然後下一批幫衆再接着走。
老虎崖周圍的守軍的確已經撤走了,但留下了一部電話。陸雙勇等到所有的人都出了包圍圈,纔拿起電話,要通了敵軍的營部。
“喂,找我們兄弟說話。”陸雙勇在電話裡說。
羅毅在電話裡說:“是我,陸哥,情況怎麼樣?”
“兄弟們都已經逃出去了,你也快撤吧。”
“知道了。陸哥,你們往山裡跑遠一點,不要等我了。我現在不能去找你們。等國軍撤了,你們派人到銅州縣城來找我。”羅毅壓低聲音告訴陸雙勇。
放下電話,羅毅對柏雲飛深鞠一躬,說:“多謝柏營長大恩大德,我的兄弟們已經脫險了。他們叫我把你捆上,自己趁黑跑路。我想了一下,覺得不能這樣做。如果你的手下知道你被我們綁了,對你不利。所以,我現在要放了你,你能不能保證我的安全?”
剛纔這段時間,羅毅一直在和柏雲飛聊天。由於事情都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大家也沒什麼障礙,所以聊天聊得很盡興。柏雲飛是黃埔出身,很有一些見識。羅毅是21世紀的大學生,肚子裡比柏雲飛多70年的歷史典故,在軍事方面,也有許多新的觀念。兩個人聊起來,各自都覺得受益匪淺。羅毅向柏雲飛講了自己的名字,並澄清說自己並不是黃埔畢業的,只是在縣城裡讀過一些書而已。柏雲飛則感慨不已,說像羅毅這樣的人才,如果不去當土匪,而是投奔了國軍,肯定能混一個不錯的前程。
羅毅想過,從自己個人安全的角度來說,把柏雲飛綁起來,自己逃走,是最好的方案。等天亮時勤務兵發現這個情況,自己已經跑遠了。但這個方案的毛病是暴露了柏雲飛被綁架的事情,柏雲飛出於自保,肯定會對聚義幫窮追不捨,斬盡殺絕,這樣剛剛解圍的聚義幫又將陷入困境。他現在琢磨柏雲飛的心理,認爲他不會爲難自己。畢竟40多人都跑掉了,如果現在爲難一個羅毅,豈不是把事情都敗露了?
“放心吧,我柏雲飛言出必行,肯定不會出爾反爾。”果然,柏雲飛賭咒發誓說。
羅毅解開了柏雲飛身上的綁繩,把繩子往牀底下一塞,等着柏雲飛做出反應。柏雲飛抖抖被捆麻了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從桌子下面拿出一瓶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去。稍平靜了一會,他晃晃紅酒瓶子問羅毅:“你要不要來點?……驅寒。”
羅毅搖搖頭:“我只能喝點啤的。有純生嗎?”
柏雲飛:“#%@$#%$^%”
喝過酒,柏雲飛算是驚魂初定,恢復了正常,他怔怔地坐了一會,問羅毅:“你說的炮轟,是哪個方位?”
羅毅在地圖上給他指了一下,柏雲飛做了個記號。然後說:“老弟,你有膽有識,愚兄我服了。說實話,我現在要叫人來抓你,也不是不行。你說的那個什麼思想彙報,我看十有八九是唬我。不過,我佩服你這個人,也就不爲難你了。你要上哪去?周圍都是我的兵,沒有我的手令,你恐怕也出不去。”
“你找個車,送我去銅州縣城吧。”羅毅說。銅州是九嶺山下的一個縣,羅毅想在那裡等陸雙勇來接他。否則,讓他一個人在大山裡找隊伍,不是大海撈針嗎?說不定隊伍沒有找到,自己先被野獸吃掉了。
“沒問題,天亮我就給你安排。我讓勤務兵送你過去。”
“多謝柏營長。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反正已經麻煩柏營長這麼多了,能不能再麻煩你一點點?”
“請講。”
“小弟我囊中羞澀,營長能不能借我點錢?”羅毅想到了韋小寶和吳三桂談判時候的招數,如果你要讓你的對手不起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跟他談賄賂的問題。你顯得越貪心,對方會認爲你越是無害,也就輕易不會傷害你了。
柏雲飛打開皮箱,取出兩封大洋扔到羅毅面前:“我出門打仗,帶錢不多。這是200個大洋,你將就先用一陣子吧。不夠再找我。”
“另外……能不能借我一支匣子槍。要不,我在銅州讓人打劫了怎麼辦?我出點事沒關係,萬一南昌朱老闆以爲是你……”
柏雲飛看着羅毅,咬了半天牙,說:“我堂堂黃埔生,居然會栽在你這樣無賴的人身上。”
“這個這個,韓信不也有鑽人褲襠的時候嗎?”
柏雲飛從牆上摘下一支駁殼槍,連着槍套和幾匣子彈全給了羅毅:“拿着吧,我好人做到底。我看出來了,你這傢伙不簡單,未來說不定能夠成龍成鳳,我先巴結巴結你吧。”
羅毅接過槍套,把槍抽出來在手裡耍了一把,讚道:“真是好槍……我還有……”
“你還有什麼要求!”柏雲飛抓狂了,“你再敢敲詐我,我就叫人把你抓起來!”
羅毅呵呵笑着說:“鬧了一宿了,挺困的,我想借你牀先睡一會,上午九點喊我起牀,行不?”
柏雲飛終於崩潰了,他頹唐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指了指牀,說:“你去睡吧,你真是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