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已經大概把這裡的情況看了一遍。如果按照我那一點可憐的經驗來看,這或許真是個坑,但是又有一點不對勁。和尚他們打出的洞很精準,出洞之後再向前大約不到十五米的地方,就好像被人爲的堆砌出一座城,把整個地下空間幾乎佔滿了。
火苗緩緩的跳躍,燃燒的很正常,說明這裡的空氣質量還有含氧量都達標。小鬍子就開始慢慢的向前走,我跟在他後面,老龔斷後。我們的手電一起打向前方,光線就比較充足,只走了不到十米,再拿手電來回的照一遍,我心裡的疑惑就更重了。
我們面前好像是一堵嚴絲合縫的城牆,沒有任何的入口,但是可以在牆上看到一座圓拱門的痕跡。到了這時候,已經可以完全確認,這是墓,這座圓拱門符合當時宋還有西夏部分地區的墓葬特徵,是通往墓道的入口。
但是令人疑惑不解的是,這座圓拱門完全被封死了,看不到墓道,也看不到其他一些跡象,所以暫時還不能把這個坑的具體年代判斷到很精準的地步。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斷的用手電去照這座拱門,門不到三米高,如果從正常的角度去看,這道門的處理方式非常奇怪。
一般來說,上規格的大坑的墓門,最多加一道回龍石,從墓室內部把墓門頂死。但是幾乎沒有任何古墓會從外面把墓門給封住,很不合常理。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們的處境還是很安全的,小鬍子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接近了被封死的拱門。我思考着,被老龔拍了一下,心裡頓時一哆嗦,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兩條腿在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
“不會有事的,走吧。”老龔可能看出我有些緊張,就小聲的寬慰我。
我輕輕噓了口氣,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除了我們的手電光之外,四周一片漆黑,我就很犯賤的在自己嚇自己,暢想着四周的黑暗裡會不會突然冒出什麼東西。
我們全部靠近了被封死的拱門,小鬍子和老龔在仔細的看,他們很有經驗,而且看的非常細緻,過了幾分鐘,兩人對視了一眼,我就聽老龔在小聲的嘀咕:“三合土。”
一聽這個東西,我就立即感覺這次行動的困難度大大增加。不僅僅是我,做這一行的人直到現在還很頭疼三合土澆出的墓室。
這個東西具體出現的年代不詳,不過根據一些跡象所推斷,三合土技術的成熟期大概是在宋元時代。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嚴格按照比例配出的三合土,和鐵水澆築出來的效果是沒分別的,銅牆鐵壁一樣,很難打透,歷代的土爬子只要遇到這種墓,立即會有吐血的感覺。
元末的張士誠給他老孃修墓的時候,就來來回回澆了十層三合土,把墓修的和一塊鐵疙瘩一樣。江南富庶,而且張士誠好歹也是稱過王的人,他老孃的墓非常惹眼,但是幾百年下來,數不清的土爬子都在這座墓前鎩羽而歸,原因無他,墓太結實了,搞不動。
我聽老頭子說過,這種三合土澆出的墓,鐵鎬頭錛上去只能留個白印,尋常的鋼釺子楔幾下刃口就禿了。張母的墓就那麼頑強的挺立了幾百年,一直到解放後,正經的考古人員動用了鑽井機械,才把墓打開。
小鬍子和老龔自然也知道三合土的強韌,他們立即就放棄了拱門,因爲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破開。兩個人開始沿着拱門向東西方向摸索,想找一個合適的位置,繞過拱門,打洞直接通進墓道里。
但是找了很久,老龔就率先露出很失望的表情,這個坑在當初營建的時候花了大力氣,一整面牆幾乎都被三合土澆了一遍。
“太狠了,一個口都不留......”老龔急的直甩手,如果真是這個樣子,我們會被阻隔在這裡很久,而目前的形勢有些緊張,不容浪費太多的時間。
而且順着這道被澆築的一絲不露的牆上,可以推斷出這個坑的級別應該是很高的。老龔的廢話就越來越多,他說這種大坑的修築者防盜意識都很強,如果碰到狠主,從外面把墓澆死,再從裡面把整個墓都挖空,十幾米深的墓室,回填進去十多米深的沙子,真遇到這樣的坑,還不如直接撤走省心。
我就跟着老龔一起憂鬱起來,只有小鬍子一言不發,仍在默默的找。這個坑裡可能有一塊西夏銅牌,小鬍子不會放棄。我知道勸他沒用,但自己又幫不上忙,只能乾等着。
大概幾分鐘之後,小鬍子把目光投向了拱門東面七八米的地方,然後彎下腰,在牆壁上摸了片刻,接着掏出一把匕首。
這一匕首下去,竟然從牆上挑出來一塊石頭,我和老龔都小小吃了一驚,心說小鬍子再厲害,也不可能用刀子破開三合土澆出的牆。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我瞟到小鬍子的臉色好像變了。我和老龔湊了過去,小鬍子的語氣有點悶,他回頭對我們說:“這裡進過人。”
“什麼?”
“有人在這裡打出洞,很可能直接通到墓道里去了。”
經過他的提示,我和老龔就看到牆根的地方,隱約有一個只容一人爬過去的洞,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打出來的,打洞的人從這裡離開的時候用碎石塊堵住了洞。
“是誰搶先了一步!”我和老龔都很緊張,下意識的四下亂看。形勢更加複雜了,在我看來,這個位於壇城下的坑無比的隱秘,但眼前的一切徹底顛覆了我的思維,已經有人來這裡,而且費了很大力氣在牆上打出了一個洞。
“咱們怎麼辦!”老龔壓低了嗓子,警惕的盯着仍被堵住的洞口,好像從裡面隨時都會衝出什麼東西。
“不要緊張。”小鬍子又用匕首挑出了一塊石頭,細細的端詳。過了一會兒,他丟了石頭,擡頭看看我們,說:“這個洞已經打出很久了。”
“這是個熟坑?”老龔額頭立即冒汗。
所謂熟坑,就是指被人光顧過一次乃至數次甚或十幾次的墓,一般來說,做這個的人都有規矩和原則,從來不會把陪葬品一掃而空。但是熟坑裡面最值錢最貴重的東西肯定已經沒有了。
而眼前這個透着古怪的坑裡,最貴重的除了西夏銅牌,還能有什麼?
“進去看看。”小鬍子沒搭老龔的茬,就在那裡掏洞,把堵住洞口的碎石塊全部清理出來。
這個洞口很窄,一個人爬過去都有些困難,但是能在這樣的牆壁上打出一個洞,已經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小鬍子還算不錯,沒有讓老龔去趟地雷,自己率先鑽進狹窄的洞口。我和老龔就蹲在洞口外面,小心的等。過了一會兒,小鬍子的聲音傳了出來,他讓老龔進去,要我暫時留在外面。
老龔很聽話,二話不說就朝裡鑽,我心裡馬上開始發毛,他們兩個進去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外面,這裡有沒有危險先不說,孤身一人呆在這樣的境地裡,自己都能把自己嚇殘。所以我很堅決的否定了小鬍子的指示,伸手抹抹額頭上的汗水,也一頭紮了進去。
我鑽的太猛了,前面老龔還沒爬遠,我一頭扎進去的同時,臉上就被老龔的鞋底子蓋了個印。這個洞真的很窄,人在裡面就象蚯蚓在蠕動,我超級討厭這種感覺,不住的催促老龔爬的快一些。
這個洞是彎着打出去的,直接通進了墓道。我和老龔一前一後鑽出來,手電在周圍一晃,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又開始浮動。因爲這個坑的所有特徵都顯示,這不是西夏地區的墓葬,是個很典型的宋墓。
而且這一定是宋中期之後的墓,風格很濃郁,仿木結構的磚室墓。不用走過墓道,幾乎就能預見墓室內的情景:五鋪作重拱,雕花格子窗。
墓道兩旁有壁畫,小鬍子和老龔都是行家,馬上被壁畫吸引了。因爲這些壁畫或者雕磚上承載着不少信息,是很翔實的第一手資料。我看了一會兒,再加上老龔的解說,心裡的猜測就更清晰了。這必是宋墓,特點很鮮明,而且很可能是夫妻合葬墓,因爲壁畫上有開芳宴的場景。
其實下坑的老手不太喜歡宋墓,因爲宋墓裡的油水不大,連鞏義的帝陵都很粗陋。但是宋墓壁畫上的內容很豐富,當時的人認爲這些壁畫可以取代大量的陪葬品,所以越是畫的花裡胡哨的宋墓,陪葬品越是少的可憐。
我看不懂這些壁畫,就開始打量整條墓道。墓道沒有我們先前想象的那麼複雜,很直,而且不長,最多二十米左右。但是手電光照到墓道盡頭的時候,我就發現,那裡好像堵着什麼東西。
小鬍子看了一會墓道兩旁的壁畫,就不打算再看下去。他和老龔一人一邊,慢慢的朝前走,我想了想,果斷的跟在小鬍子身後。
“墓道盡頭是什麼東西?”我已經盡力在觀察,但是堵住墓道盡頭的東西影影綽綽的,看的很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