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親啓。”
“自成康十五年一別,小婿與岳父大人已近十年不見,家中髮妻亦深爲思念岳父大人,企盼能朝夕侍奉,以盡孝道也。”
“奈何邦國迥異,相聚不能,大公主多次欲遠赴郢都,皆因時勢隔斷,不能得全孝心。”
這第一頁紙,都是問好的場面話,雖然看起來恭敬,但是沒有任何實際上的內容,天元皇帝面無表情,繼續翻開第二頁紙,趙顯凌厲渾厚的字跡,躍然紙上。
“今時移世易,北齊姜氏自然覆亡,天下僅餘兩家,強弱之勢顯而易見,你我兩國乃姻親之國,大公主更是我大啓天子生母,小婿不忍再多死傷人命,企盼岳父大人能夠通明事理,小婿可以保證,郢都項氏與郢都百姓,不會受到任何傷亡。”
“以後,項氏世代也大啓楚王,仍居在郢都城,郢都附近的五郡之地,皆由項氏世代掌控……”
這封信裡,趙顯給了項氏許多優渥的條件。
比如說項家不用像姜家那樣,居住在臨安城裡,仍舊可以居住在郢都城,並且有自己的封地。
西楚總共加在一起,也就只有幾十個郡,刨除項家西南諸王的封地之外,真正能掌握在項家主脈手裡的,也就十幾個郡而已,現在趙顯一口氣承諾五個郡給項雲都,實際上也就只是把西楚皇帝的名號削成楚王,地盤減半而已。
看到這裡,這封信也就結束了,落款處寫着趙宗顯三個大字,並且蓋上了肅王府的玉印。
項雲都微微眯着眼睛,又重頭把這封信看了一遍,最後隨手把這封信丟在了一邊,沙啞着嗓子說道:“信裡的趙七,還是一樣的囂張跋扈。”
大宦官畢甲,彎着身子,把桌子上的兩張信紙整整齊齊的放好,然後低聲問道:“陛下,要不要把這封信,給諸公看一看?”
天元皇帝悶哼了一聲,然後緩緩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沉聲道:“吩咐下去,即日起郢都城關閉四門,郢都禁軍全力備戰,勒令西南諸王,立刻派兵進京援護郢都!”
郢都朝堂與臨安朝堂和燕都朝堂都不太一樣,朝中主要是武將佔據上風,聞言這些武將立刻躬身抱拳,聲音隆隆:“末將等,遵命!”
天元皇帝有些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淡然道:“好了,都散了吧,今日的朝會就到這裡,成愈成相國與大司馬留下來,朕有事與你們商量。”
天元皇帝的話剛說完,站在一旁的大宦官畢甲,就低頭輕聲提醒:“陛下,大司馬抱病在身,已經許久沒有上朝了。”
上一次西楚出征的主帥,是韓家的韓重,這個韓重本來資歷不夠,是大司馬屈辛一手推上去的,後來韓重在夔州府下大敗,項雲都雖然沒有責怪屈辛,但是這位大司馬卻自己告了病,已經許久不曾上朝了。
天元皇帝悶哼一聲:“讓人去屈家叫他,只要沒死,就讓他來見朕!”
畢甲無奈點了點頭,轉身吩咐宦官去屈家喊人去了。
文武百官都散了之後,天元皇帝並沒有離開承天殿,他一個人坐在龍椅上,默然發呆,相國成愈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是一言不發。
良久之後,項雲都緩緩睜開眼睛,對着一旁的畢甲說道:“去把朕的那幾個皇子叫來,這件事也該問一問他們。”
當今天下三國之中,只有南啓的趙家人丁稀疏,另外兩家都是根繁葉茂,項雲都雖然沒有元慶帝姜堰那樣,一口氣生了十幾個皇子,但是膝下還是有六七個兒子活到了成年。
這個時代的幼兒,並不是每一個都能安全長大的,很多就會在小時候夭折,即便是皇家也不可能保證每一個孩子都能夠養的活,就比如說成康帝趙睿,他並不是只有趙壽這一個兒子,相反他是有三個兒子,只是另外兩個都夭了而已。
項雲都,一共有七個兒子成年,但是並不是都在郢都,有四個被放出了郢都,外放做藩王去了,也就是說,在這場奪嫡的遊戲裡,七個人之中已經被淘汰了七個,還剩下三個候選人。
這三個人,分別是大皇子項歧,二皇子項儀,還有最年輕的六皇子項陌。
大概一個時辰之後,三個皇子都各自從自己的府邸中趕到了皇城裡,每個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倒在項雲都面前叩頭,口稱父皇。
項雲都淡淡的揮了揮手:“起身吧,站在一邊。”
三個皇子聞言,都恭恭敬敬的站在的旁邊,不時瞥向御階下面的相國成愈,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承天殿裡的氣氛,很是壓抑。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鬚髮皆白的大司馬屈辛拄着一個柺杖,在一個屈家後輩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了承天殿,老頭子走到御階下面,就要放開柺杖,下跪行禮。
項雲都擺了擺手,微微嘆了口氣:“罷了,大司馬比朕還要長上一輩,不必行這些虛禮,畢甲,去給大司馬搬一把凳子過來。”
大司馬屈辛,是從前大將軍韓當的業師,而韓當是與項雲都一起長大的玩伴,論起輩分,屈辛的確比項雲都高上一輩。
眼見衆人都到齊之後,項雲都淡然道:“畢甲,把這封趙七的信,給他們都看一看。”
畢甲恭聲稱是,然後雙手捧起趙顯的書信,交到了已經坐下的大司馬屈辛手裡。
大司馬草草的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此是意料中事,只是沒想到這位肅王殿下如此心急。”
見屈辛看完了,畢甲又把書信捧到了相國成愈面前。
這位相國大致看了一眼,也是臉色大變,雙手攏進衣袖裡,默然無語。
緊接着,是三位皇子。
三位皇子看過之後,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一樣。
二皇子項儀咬牙切齒:“早知今天,當初無論如何也要把趙七留在郢都,或者乾脆一刀把他殺了!”
這句話是純粹的廢話,六皇子項陌也是臉色鐵青。
“這趙七好生囂張,他們南啓剛剛打了北齊,現在能剩下多少能耐?他要來打,便打就是,咱們項家怕他怎的?”
唯獨大皇子項歧,微微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見衆人都看完了這封書信之後,坐在龍椅上的項雲都緩緩開口。
“朕讓你們來,不是讓你們來罵趙顯幾句便可以了事的,朕是要問一問你們,咱們大楚,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天元皇帝聲音低沉:“你們不要以爲趙七是在嚇唬你們,他們南啓打下北齊,只用了不到兩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