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坤德宮。
這原本是太皇太后,也就是趙顯那個名義上的“祖母”居住的宮殿,但是那位太皇太后前幾年不幸薨了,這座宮殿就空了出來,然後蕭太后便搬了進去。
自從搬了進去之後,蕭太后就很少出門了,這幾年時間,不僅趙顯沒有怎麼見過她,就算是她的親兒子趙延壽,也沒有怎麼見過她,宮裡還有不少傳聞,說這位太后娘娘發了瘋病,不認得人了。
趙顯站在站在宮殿門口看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負手走進了坤德宮。
身後趙巨躬着身子,聲音低沉:“王爺,要卑職跟進去麼?”
趙顯現在身子頗爲虛弱,右肩上的刀傷也沒有好乾淨,趙巨這麼問的意思是,要不要他跟進去保護趙顯的人身安全。
趙顯先是愣了愣,然後輕輕點頭:“你跟進來吧。”
趙巨恭敬點頭,帶着三四個青衣衛跟在趙顯身後,邁步走進了坤德宮。
在幾個宮女把趙顯帶到了坤德宮的一個偏殿,然後對着趙顯行禮道:“王爺,太后娘娘就在裡面。”
趙顯輕輕點頭,然後回頭對着趙巨等人說道:“你們就等在這裡,本王不叫你們進去,你們便不許進來。”
如果是趙希,趙顯可以放心大膽的帶他去任何地方,因爲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人從來都不會跟外人多說半個字,但是趙希之外的人,趙顯就不是如何信任了,比如說這個趙巨。
趙顯雖然不懷疑他的忠心,但是卻不能肯定他嘴巴是不是嚴實。
就這樣,在一個小宮女的帶領下,趙顯邁步走入了坤德宮的偏殿,偏殿裡,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坐在軟榻上,好在衣衫還算整潔,就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是糟糕。
趙顯皺了皺眉頭,對着旁邊的宮女輕聲問道:“你們便沒有照顧太后娘娘?”
太后蕭萸與趙顯是政敵不假,兩個人早年也曾經水火不容,但是不管怎麼說,蕭太后畢竟是他的嫂子,讓一個趙家的太后落到這個樣子,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這個宮女誠惶誠恐的低頭道:“王爺,奴婢們每天都有伺候太后娘娘的,只是太后娘娘不喜梳頭,每次就自己披散頭髮……”
wωw ★тt kan ★¢O 趙顯微微嘆了口氣,然後輕輕揮了揮手:“好了,孤王知道了,你下去罷,孤有些話要跟太后娘娘說。”
小宮女如獲大赦,邁着小碎步就走了下去。
趙顯從偏殿裡搬了把椅子,坐在蕭太后對面,看向這個當初母儀天下的蕭皇后,心中有些感慨。
要知道,蕭太后今年都還沒有過四十歲,當年成康帝病逝的時候,這位蕭太后甚至看起來極爲年輕,只是短短几年時間,她彷彿一身的精氣神都流失了一般,變成了一個面容憔悴的尋常婦人。
趙顯低着頭,聲音很輕:“皇嫂,七郎來看你來了。”
蕭萸擡起頭看了一眼趙顯,然後狠狠的盯着趙顯看了一會,又繼續低下頭。
“你來做什麼?”
她的聲音已經完全變的啞了,而且說話極爲生澀,彷彿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了一樣。
突然,她擡起頭,直愣愣的看着趙顯,然後微微冷笑:“哀家知道了,你是來殺哀家的是不是?”
趙顯輕輕搖頭,聲音平靜:“皇兄去了之後,我便許久未曾見過皇嫂了,今日來皇城有些事要辦,特意來這裡看一看皇嫂。”
“你還有臉提先皇!”
蕭太后情緒激動起來:“先皇臨終之前,教你好生輔佐陛下,你便是這般輔佐的?”
趙顯臉色不變,開口道:“皇嫂怎麼知道不是?”
成康帝病逝前夕,曾經跟趙顯密談過整整半個晚上,他們兄弟倆談話的內容,沒有人知道,就算是蕭太后,也一無所知。
蕭太后冷笑不止:“先帝一生英明神武,最大的錯處,就是相信了你這個狼子野心的賊人!”
趙顯還是臉色平靜,避開這個話題不談,輕聲道:“皇嫂,臨安城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再怎麼氣也沒有用,日子該過還是要過的,不要自己爲難自己。”
蕭太后現在這副模樣,並不是趙顯苛待她了,事實上隆武朝以來,皇城的用度比起成康朝的時候還要高出一些,蕭太后出了不能出宮以外,整個皇宮任何地方她都是可以去的。
也就是說,是她自己把自己關在了坤德宮。
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蕭太后認爲是她把本屬於自己兒子的江山,輸給了趙顯。
蕭太后悶哼一聲,咬牙道:“我母子被你豢養在深宮之中,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在這種情況下,你讓哀家好好過日子?”
“我從沒想過要殺你們。”
趙顯皺了皺眉頭,然後閉上眼睛說道:“事實上,是你們一直要殺我,前幾日我妹妹大婚,有人提着刀子就來捅我,我躺在牀上幾天才勉強能夠爬起來,時候宗衛府追查那些人的來歷,慢慢查到了廣陵,皇嫂你說奇怪不奇怪?”
廣陵,是蕭氏的族望所在,蕭萸,蕭子俊還有趙顯的那個老丈人蕭安民,都是出身廣陵蕭氏,不止如此,大啓朝廷裡頭,有許多地方官,也是出身這個廣陵蕭氏。
蕭太后臉色大變,驀然從軟榻上站了起來,咬牙看向趙顯:“你要殺便殺,何必尋這些藉口?哀家在深宮裡頭動彈不得,你還想把這罪名栽在哀家頭上?”
說到這裡,趙顯眯着眼睛看向眼前這個女人,聲音有些沙啞。
“太后娘娘是住在後宮裡,但是太后娘娘的那個胞弟蕭子俊卻不知所蹤了,蕭都統這些年一直藏在暗處……”
“你胡說八道!”
蕭太后咬牙道:“我叮囑過他不知道多少次,讓他不要與你爲難,他自小最聽我的話,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而且子俊他自小聰慧,就算真的是他乾的,也不會把線索牽扯到蕭家頭上,你想借着這件事攀扯就直說,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趙顯沉默了下來。
的確,這件事情儘管宗衛府查出了頭緒,但是這個結果就算在他看來也有些詭異,蕭家大勢已去,他不可能不知道現況,沒理由拿整個蕭家的人命去換一個刺殺趙顯的機會。
可是,宗衛府查出的情況就是這樣,刺殺趙顯的那個顧家親戚,是欠了一筆賭債,然後老婆孩子都被人綁走了,要他對肅王殿下動手,賭債就一筆勾銷,這人也是個潑皮,屁事不懂,就咬牙點了頭,想着哪怕自己死了,債也就清了,不會禍及自己的妻女,於是就在那天對趙顯動了手。
這其中的過程,宗衛府都查了個大概,趙顯把宗衛府這些天查到的東西,全部調到了肅王府查看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錯漏,這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要麼宗衛府內部出了問題,要不就是敵人太過高明,做事滴水不漏,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趙顯緩緩閉上眼睛,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理了一遍,然後緩緩睜開眼睛,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皇嫂,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一次本王就放過廣陵蕭氏,但是你要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下一次不管是什麼情況,不管到底值不值得懷疑,哪怕是有人故意構陷你們蕭家,肅王府都不得不對蕭家下手了。”
“還有就是……”
說到這裡,趙顯微微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想來皇嫂也可以看得出來,這臨安城裡的人,幾乎人人都想把我推到皇位上去,八年以來,我已經堅持的很辛苦,如今……”
“我快堅持不住了。”
趙顯微微低眉,說話很是坦誠:“在這個當口,皇嫂還有陛下,一定要安分一些,不然真被那些人抓住了機會,我不一定能夠繼續護得住你。”
說話間,趙顯已經走到了偏殿門口,然後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這位蕭太后。
“皇嫂一直好奇,當年皇兄殯天之前,到底跟我說了什麼,我現在就告訴皇嫂一些。”
“皇兄他說…”
“…家有愚妻幼子,託付七郎照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