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軍器監的參觀過程，大概持續了一兩個時辰左右，這段時間裡，趙顯帶姜小白參觀了一些火炮的成品，還有一兩個雷震子的作坊，不過那些李清花了大心血做出來的冶鐵鍊鋼的設備，趙顯自然不會帶着這位北齊的親王去看，而神臂弩的制弩作坊，趙顯也沒有帶他去看，至於雷震子這方面，既然北齊已經仿製了出來，除了火藥配比不能泄露之外，雷震子的製作過程倒沒有太多值得隱瞞的地方，還不如大大方方的讓姜小白見識到啓國的雷震子生產能力。
現在的軍器監作坊，大約有七八百人負責製作雷震子，每個人負責一道工序，一天下來，如果原料充足，至少可以製出一兩千顆雷震子。
這還是受限於陶罐的數量，如果那些陶罐不難製作，光軍器監每日的產量，就儘可以供應前線所用。
一個下午下來，整個軍器監裡所有看起來嚇人的地方，趙顯都帶着這個姜家的親王去看了看，甚至還親手點了一顆雷震子炸給他看，但是但凡涉及到任何軍器監核心技術的地方，趙顯都很是巧妙的避了過去，沒有讓姜小白看到哪怕一星半點。
“保密”的重要性，任何一個現代人都極爲清楚，但是古人對這方面的概念卻不甚了了，北宋那位曾公亮，直接把宋朝的所有利器編入《武經總要》，大規模刊印，裡面不僅包括了所有北宋的冷兵器，火器以及弓弩的製作方法，甚至還註明了應對方法，這種蠢事，趙顯自然不會在這個時代重現。
事實上，三國明爭暗鬥百餘年，對互相都有所戒備，比如說北齊凌厲無比的諸葛連弩，西楚鋒利駭人的橫刀，都是各國的不傳之秘，但是這兩種物事再如何厲害，都只是能夠增幅將士戰力，而啓國的這些火器，已經可以輕而易舉的左右整體戰局。
儘管姜小白在軍器監看到的東西並不是很多，但是已經足夠讓這個名將爲之震撼了，他幾乎是有些呆傻的走出軍器監，上了趙顯的馬車之後也默默無語，一直到馬車在肅王府門口停住的時候，這位北齊的雍王才緩過一口氣，他並沒有急着踏進肅王府，而是擡頭看向趙顯，深呼吸了一口氣。
“肅王殿下……這些物事，你們趙家是從何得來的？”
當年南啓造出雷震子，趙顯是假託從希夷真人手裡拿到的古方，如今臨安城又如同流水一般造出這些可怖的火器，總不能再說什麼是從古書裡得來的，畢竟從古至今，可從沒有聽說什麼時候有人造出這種可以一炮轟穿金石的利器。
現在軍器監製出的這些東西，看起來都極爲厲害，史上除了神臂弩之外，都是“火藥”這種東西的衍生物，只要火藥的黃金配比流傳出去，哪怕沒有趙顯，也總會有一些鑽研戰爭的野心家，造出這些物事，不過現在，趙顯自然不可能把這些事情告訴姜小白，他聞言只是淡然一笑：“六年之前，本王不幸患了重病，在昏昏沉沉之中度過了三年時間，好在這三年裡有天人傳法，教會了本王這些新奇的物事，正是靠着這些新奇物事，本王一個落魄世子，才能在臨安城裡越發如魚得水，一直坐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趙顯這番話，其實大半都是真的，如今距離他清醒過來已經過去了接近三年時間，前世的一切的確就好像“天人傳法”一樣。
不過這些掏心掏肺的話，在姜小白聽來自然是無稽之談，這位北齊親王自覺受到了敷衍，怒聲道：“你們南啓就算得了這些利器，也不過是一時得意，了不起讓我大齊暫避鋒芒而已，若爾等持器行兇，肆意妄爲，將來必遭天譴，自取滅亡！”
趙顯站在肅王府里門口，頗爲開心的笑了笑：“既然雍王殿下準備暫避鋒芒，不如就讓江北的齊軍撤出廬州，避一避我大啓的鋒芒如何？”
姜小白的此時心情平復了不少，冷聲道：“肅王殿下有如此利器，不如自己去叩開廬州城的城門？”
說罷，他邁步踏進了肅王府，到後院去接自己的妻兒去了。
他這番話，看起來有些外強中乾，其實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的南啓雖然可以借用火器在場面上佔據優勢，但是這些火器並不能直接幫着南啓一統九州，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時間長了，臨安城軍器監的任何技術，都有可能會泄露到另外兩國去。
這幾乎是必然的趨勢，哪怕軍器監的保密工作做的再好，都只能延緩這個過程，並不能根絕。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
你是一個工部匠人，有一天一個神秘人找上了你，先給了你一萬兩白銀，然後許諾你一個足以讓大多老百姓眼紅的官職，再把你一家老小都接到燕都去，你去是不去？
一萬兩不去，十萬兩呢？
二十萬呢？
一個普通人，哪怕有自己的原則，在面對誘惑的時候也不太可能經受得住，況且在工部裡頭工作的匠人這麼多，就算八成的人對啓國死心塌地，不也還有兩成白眼狼嗎？
再比如說，如果趙顯的那十幾個學生任何一個投了敵，那整個軍器監的大半技術，就會直接外泄出去。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那句“沒有絕對的忠誠，只是背叛的籌碼不夠多”雖然略顯刻薄，但是卻極爲正確的適用於絕大部分世人。
趙顯望着姜小白憤怒離去的背影，輕輕笑了笑。
人是羣居動物，只要有大家都可以用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不可能能夠永久的獨有。
從他製出雷震子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這些所謂的先進技術，不可能永久的保密下去，當初他跟成康帝商議的時候，把雷震子的最低保密時間定爲五年，現在才短短兩三年時間，北齊就已經制出了山寨版的雷震子。
而這些肅武炮還有神臂弩，他給自己定下的保密時間是五年。
五年之內，他要用武力打的齊楚兩國，不敢再有任何對抗大啓的心思。
到時候，就算自己把火炮送到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敢要！